他见我满头雾水,耐心给我讲解道:“这大翰新皇尊名独孤离傲,先皇在世时,并不喜欢这位太过阴鸷的皇子,倒是很喜欢同宗的一位小王子,欲传位与他。”
“可惜这位同宗谋反,被秘密处置了,先帝子嗣单薄,又加上司马家的力荐,皇甫家的支持,才登上帝位的。”
原来如此,想来也是,那位帝王登位没有血腥,新叶城也不太平啊。“那这玄阳寺之行,要不要去?”
我出声问道。“当然要去,到时候你和蕊珠同乘一辆马车走在我后面,=好好领你们转转,领略一下这新叶之美。”
他笑道,整个人都与刚才不同,想必是我的幻觉吧。裴二公子为人亲和,彬彬有礼,像是《诗经》里所言:“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而大公子就不同了,淡漠如丝,冷静的异于常人。蕊珠稍微整理了一下明天去玄阳寺需要的东西,走了过来,道:“你的字体真是越发好了,都快超过我了。”
“哪有,是蕊珠姐姐教的好。”
她刮刮我的鼻头道:“在二公子身边,嘴巴也变得这么甜了,说实话,以前你的字有气无力,下笔无力,虽说自成一体,但总感觉不像是一个决绝果断的女官该有的字体,现在呢,倒真是有模有样了呢。”
“我也是这么觉得,现在看来,是我见识太短薄了。”
“不要这么自谦了,想想明天出门带什么书呢,《周礼》怎么样?你记得还不是太牢固,随身带着,也方便看。”
我看笔下的谦谦君子四字,点头微笑,道:“带着《诗经》吧,我还一点都没看呢。”
蕊珠点点头,道:“那也好。”
一灯如豆,夜空如墨染,风吹来,吹乱了桌上的谦谦君子,纸张飘散开,像个奇异华丽的美梦,那般的不真实,却又那么吸引人。玄阳寺是皇家寺院,背倚山谷,面朝溪流,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青鸟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绘画着飞天的姿态。香雾缭绕间,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院口立着一口大钟,厚重的苍青色,散布着丝丝铁锈,显示着它的久远与资龄,而每次敲响它,必是有大事发生。上一次敲响它,还是在先皇驾崩,新皇登基之时,算算不过五六年而已。镇国公裴怀嵇因偶感风寒不能前来为皇帝祈福,只好由他的两个儿子前来代劳,上车的时候,裴景铄瞅了我一眼,我回瞪了他一眼,对于他这样的人,要是你表现的越软弱,他恐怕只会愈加看轻你吧。在寺庙门口便有前来接待的僧人,为宾客引路,上茶,裴家是大翰的重臣,一下车便有主持前来相接,引着两位公子和一群奴仆家丁往大殿走去。我环顾四周,群山叠嶂,暮霭沉沉,参天古树把太阳遮的不透一丝光亮,檀香袭人,僧人诵读经书的声音,更为这座百年寺庙添了一丝庄重古朴与凝重。踏过九九八十一层汉白玉阶梯,众人都有些累了,稍作休息,用了些茶水,整理整理衣冠,便随着主持进了大殿。主持法号是为,为时,是事而为之;不为时,世事不可为。大殿金碧辉煌,佛祖端坐莲花台之上,自高处俯瞰着芸芸众生,不带一丝怜悯,也不带一丝责备,是真正的大胸怀。有小僧人点燃香烛,递给立在最前头的裴晋源和裴景铄,两人上了香,跪坐在蒲团上,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我们立于身后,也照常跪了下去。是为大师把签筒递给他们,示意他们求一只签。裴晋源摆摆手道:“既然是为皇家祈福,本该心无杂念,一心一意念着大翰,可是,晋源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七情六欲全都有,此次前来,一是为我皇祈福,而是想为自己算一次命数,还望大师指点一二。”
是为大师已是年过不惑的年龄,胡须花白,脸上皱纹深浅不一,身体微弯,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弥勒佛,他是玄阳寺最有名望的主持,连先帝都要礼让三分,裴晋源此举何意?是为大师双手合十问道:“施主想怎样测自己的命数?”
“测字。”
裴晋源回道。是为大师吩咐小僧人取来纸笔和桌凳,两人面对面坐着,裴晋源低下头在纸张上写字。距离太远,我看不见,打算悄悄的走上前去,谁知偏不巧的撞到了裴景铄,他看了我一眼,低声问道:“干什么去?”
“不干什么,随便看看。”
我回道,眼睛却钉在地上,不敢看他,他身上传来的阵阵冷香,震得我一个激灵。“我查过你,你没有签裴府的卖身契,也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你到底是谁,来我裴府目的何在?”
呵,这人还真是草木皆兵,看谁都像坏人。正要与他争辩,裴晋源已经写好了字,递给了大师。透过那薄薄的一页纸,我看到了他写的是一个“锦”字。是为大师皱了皱眉,脸色或明或暗,倒是让人捉摸不透。“既是威震新叶城镇国公家的公子,人生际遇怎这般兵戈相见,水火不容呢?”
裴晋源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但很快镇定了下来,问道:“可有补救之法?”
“佛家有云,人生有三恨,爱别离,生死别,求不得,相逢就是缘,强求就是劫,断了杀戮,断了痴念,一切自会峰回路转。”
裴晋源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发一语。蕊珠看了着急,看向我站在裴景铄的身边,拼命向我使眼色。我正要走向前去开解开解他,后面一直沉默不语的裴景铄站了出来。向是为大师拱手道:“大师能否也为在下测一测?”
是为大师颔首。裴景铄拿起纸笔,站在桌前,端端正正的写了个“荷”字。是为大师的脸色更加的匪夷所思了,不禁大笑道:“你们两兄弟啊。”
“如何?”
裴景铄问道。“不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