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射装填,方向辰时三刻,预射一轮,放!”
“嘭嘭嘭——” 天启十七年冬月二十七日,伴随着呼啸的炮弹打在莫卧儿帝国博格拉城城头,麓川的大明西军都督府兵马自贾木纳河以东抢渡,登陆恒河平原东部。 明军这个的战略意图很明朗,那就是戈西河以东,恒河以北的广袤平原。 拿下这里,大明与将与周国、蜀国接壤。 当然,这里并非是明军必须拿下的地方,只是拿下这里后,大明将进一步对小西洋诸藩加大掌控力度,并且能进一步发起平莫战争。 铁路也不用担心,贾木纳河和戈西河有许多沙州,建设大桥的难度比起长江简直小儿科。 因此,拿下这里完全可以作为洪承畴的一笔新政绩。 不过从这点也能看出,这是洪承畴的战略意图,而不是朱由检的战略意图,因为朱由检只想牵制莫卧儿,而不是想要占领它。 莫卧儿看似富裕,但实际上在小冰河的气候环境下,莫卧儿内部也存在粮食不足的情况。 如莫卧儿对大明在小西洋诸藩的入侵,之所以不能做到年年入侵,就是因为其内部年年爆发叛乱。 大明本身就已经有一亿六千多万张嘴在嗷嗷待哺,拿下可以莫卧儿虽然收获了平原,却也要收获数千万饥民的嘴巴。 如果不能安抚饥民,那大明在当地的支出就一直是负数。 大明自然可以镇压饥民,可问题在于镇压饥民之后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恢复战前生产。 大明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对外出兵都只能进行三万人以下的中小规模出兵,何谈在莫卧儿当地保持十几万驻军来镇压叛乱呢? 这些理由就是朱由检迟迟不对莫卧儿动手的原因,当然除了这些,也包括了莫卧儿的存在可以制衡印度厮当的诸藩。 大明的疆域膨胀的太厉害,许多地方还没有吃透,想要没吃透的情况下就去占领其它地方,最后只会落得盛唐和明初的下场,渐渐缩水。 洪承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只把战争局限在了戈西河以东。 戈西河以东的冲积平原人口并不算少,约有三百万左右,耕地面积达到了两千多万亩耕地。 这还只是已经开发的耕地,除了这些,还有六千多万亩未开发的平原。 了解到了这些,洪承畴才会决定出兵拿下这里,依托这里来和莫卧儿进行拉锯。 洪承畴也很无奈,麓川虽然平原众多,物产丰富,甚至在恒河以东也拥有广袤平原地区。 可奈何,这里开发的时间并不久远,当地居住的土民数量和耕地数量也就刚刚够自给自足,想要开发,只能让朝廷调足够多的拖拉机。 但问题在于,除了内陆地区,沿海地区朱由检基本不会让拖拉机出现在与邻国交界的地方。 洪承畴能够理解朱由检的想法,毕竟拖拉机放在这种沿海,并且拥有邻国的地方,那一旦被偷窃,将是大明不可承受之痛。 因此想要开发麓川西部平原,只能让麓川西部平原变成内地。 想让这里变成内地的最好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孟加拉北部平原拿下。 拿下当地后,只要更换大明的稻种,然后把三百万土民驱赶向戈西河对岸的莫卧儿,那大明就可以凭借这块地方养民二百万,再养军三万。 以汉军三万,足以横扫莫卧儿。 “放!”
“嘭嘭嘭——” 炮弹在博格拉城的城头不断打出尘土,对于还在使用石砌、土城技术的莫卧儿来说,明军的三百门二十四斤燕山大炮简直要命。 每轮炮击,博格拉城都要遭到三百枚二十四近石弹的炮击,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六百多门的五斤、十斤燕山火炮。 如果说炮击还不算什么,那搭配了望远镜和步枪的狙击兵就让莫卧儿成为了单方面挨打的一方。 城头的莫卧儿军队一旦想要再明军火炮停下的时候反击,立马就会遭到明军步枪骑兵的打击。 隔着三百来步的距离,莫卧儿想要用火炮打击扩散在数千亩土地上的数百名明军步枪骑兵,简直就是大炮打蚊子,根本摸不到。 渐渐地,当黄昏到来,博格拉城已经满目疮痍。 “按照这种速度,两天以内,此城必破。”
贾木纳河畔的明军营垒内,洪承畴用千里镜看了看战场,微微颔首表示十分满意。 “伯爷,这地方确实不错,干脆把当地的人留下好了。”
在洪承畴观摩的时候,木懿正在打量四周的土地。 不得不说,作为水资源十分充沛的地方,孟加拉三角洲的冲积平原确实肥沃。 这样的肥沃让早已习惯了麓川平原的木懿都忍不住有些心动,因此不由地想留下当地的莫卧儿百姓。 只可惜面对他的想法,洪承畴却摇头拒绝道: “不用,我要驱赶此地的土民前往南虏境内,然后将麓川平原和麓川西北平原的少民迁移至此。”
“那他们来了,原本的土地怎么办?移民也种不完啊……”木懿语塞,洪承畴却解释道: “等他们移民过来,这里就成了大明的边疆,原本的麓川西北平原就可以使用拖拉机开垦耕种了。”
“西北平原的耕地不过五百余万亩,但能开发的地方不少于四千万亩。”
“五百万亩耕地,只需要朝廷发下两万台拖拉机,加上六万户汉民就可以全部耕种。”
“算上等待开垦的耕地,迁移二十万户汉民,差不多就可以彻底将麓川西北平原收为汉地。”
“西洋铁路虽然还有六年时间才能全部贯通,但我们也可以一边迁移,一边开垦。”
说着,洪承畴又说道: “再说,将南虏的三百万土民逼到戈西河以西去,南虏在丢失了这么多耕地的情况下,又多了三百多万张嘴,你以为他们短期内还有余力发动袭扰吗?”
洪承畴就是要莫卧儿内部爆发粮荒,然后让土民起义来分散莫卧儿的精力。 不说多少,这三百万土民最少能让莫卧儿内部手忙脚乱好几年。 这么想着,洪承畴也转身走回了大帐内。 这次他只带来了四万西军兵马,但即便如此,麓川西北平原的底马撒府还是养不起四万兵马,因此他必须速战速决。 不过也不出他的预料,战争爆发的第三天,博格拉城沦陷,城中八千莫卧儿军队被全歼。 第五天,明军拉杰沙希城,并于第十二天攻陷此城。 战争爆发第十八天,莫卧儿的西、北孟加拉地区丢失,大明与周国北部全境接壤,周国的防线压力从原本一千二百里,锐减到了不足六百里。 同时,大明收复约八万平方公里的孟加拉北部冲积平原,获得两千余万亩耕地。 大明的出兵,让卢象升和诸藩的压力骤降,由于孟加拉北部冲积平原的丢失,沙贾汗不得不分兵驻守戈西河以西。 一时间,小西洋的藩王不断上疏,献礼。 当然,有人夸就有人骂,不过没有人敢骂朱由检,他们口诛笔伐尔等对象是洪承畴。 他们弹劾洪承畴驱赶当地三百万土民,以至于土民流离失所,饿死街头。 这样的弹劾被朱慈燃看到后,他也有些于心不忍的前往了齐王府。 等朱慈燃来到齐王府承运殿的时候,刚好是腊月十二的正午。 朱由检刚刚吃了午饭坐下,准备消食之后去睡个午觉。 “侄儿见过叔父……” 理政大半年,朱慈燃每个月都在进步,都在成熟,但人的行事可以在几个月内成熟,可性格想要改变却需要长远的时间。 朱慈燃毕恭毕敬的作揖,后来一想朱由检是自家叔叔,又吊儿郎当的坐到了一旁王承恩抬来的椅子上。 坐下后,他笑嘻嘻的说道:“叔父,那洪承畴驱赶三百万土民,下面的官员可吵翻了,都要弹劾他。”
“您说……他此举是不是有些过了啊?”
朱慈燃笑嘻嘻的说,实际上却有些小心翼翼。 旁边的王承恩看着他,便是用脚指头看都能看出,一旦朱由检有想要骂人的迹象,朱慈燃绝对一秒不多留的就跑。 毕竟这厮屁股都没坐稳,“跑路”二字简直写在了脸上。 “你觉得过了?”
朱由检看着官学司的奏疏,头也不抬的询问。
“不不不……我就是问问……问问……”朱慈燃笑呵呵的说着,眼睛却贼眉鼠眼的放在了朱由检背后那《大明坤舆总图》上。 “南极……没去过,什么时候去看看。”瞧着朱由检背后地图最南端标注了南极的地方,朱慈燃心里有些好奇,但脸上依旧表现得很憨厚。 下一秒,朱由检合上了奏疏,朱慈燃立马坐直。 “他不驱赶土民,谁替我们养这些土民?更何况这些土民万一作乱,又要死多少迁移而去的汉人?”
朱由检说着,然后将一本奏疏丢向了朱慈燃。 朱慈燃以为朱由检要打自己,吓得双手抱头,结果那奏疏却轻飘飘落在了朱慈燃的腿上。 他下意识抬头,结果看到了朱由检和王承恩等人古怪看他的表情,他这才发现自己会错了意,连忙尴尬笑道:“有点头疼……” “这是什么?”
说着,他岔开话题,打开了用细绳绑好的奏疏。
他拆开之后这才发现是洪承畴的上疏,而上疏之中也汇报了他的想法。 说白了就是驱赶土民后,迁移麓川境内的土民前来耕种。 洪承畴还没有安稳当地,所以具体的土地和人口还没有查清楚。 不过按照莫卧儿留下的一些文书来看,当地耕地应该不少于两千四百万亩,人口不低于三百八十万。 莫卧儿的溃军撤退时带走了十几万百姓,洪承畴则是准备在接下来不断驱赶百姓,同时迁移人口来当地。 以他看来,留下八十万土民,然后再迁移一二百万麓川土民,那基本上就能养活当地的四万西军将士和当地土民。 之后只要让土民不断开垦新耕地,然后迁移汉民过来就足够。 另外,洪承畴还向朱由检求了两万台拖拉机,但他只是求,并没有说什么时间之类的,想来他也是知道北方比南方更需要拖拉机。 不过,他在奏疏上许诺,若是朝廷能在三年内拨发两万台拖拉机,那麓川西北平原一旦开发,每年能提供给中原的粮食能增加二百万石以上。 就冲这点,朱由检就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为了考量朱慈燃,朱由检还是对朱慈燃询问道:“你以为他过吗?”“你是想让这二百万石粮食给当地土民吃,还是运到山西给山西的百姓吃?”
“这是二百万石粮食,运抵山西之后,最多损耗一成。”
“一百八十万石粮食,对于眼下只有五百七十余万人口的山西来说就是一个月的口粮。”
“多出这一个月的口粮代表什么,不用我多说吧?”
朱由检特意用朱慈燃印象最深的山西来刺激他,这样的刺激果然让朱慈燃欲言又止,但最后却说不出话。 “汉家自以王霸道皆之,太祖高皇帝曾言前朝太平,红巾乃妖贼,可这影响太祖高皇帝北伐胡虏,内安红巾了吗?”
“唐太宗李世民也曾言胡虏为他之子民,但亦不影响他说胡虏人面兽心,畏威不畏德。”
朱由检侃侃而谈,同时起身示意旁边的书吏将《大明坤舆总图》拉上去。 书吏见状立马把《大明坤舆总图》拉上去,露出了一张各省疆域和每省之中的两串数字。 朱慈燃看了看,很快就明白这是什么数字。 “这是我汉家与少民的人口数比。”
朱由检开口揭幕并用梨花木棍指着说道:
“你去过河西、四川、云南、广西……但你没发现,当地都是汉家多、少民寡吗?”“我未曾屠戮他们,反而将他们迁移到了这些地方。”
朱由检指着河西、四川、云南、广西,最后指向了麓川、旧港、交趾三省。 在地图上,河西汉人数量四百六十余万,少民八十余万,四川汉人三百二十余万,少民三十余万。 云南、广西这两个明代多次爆发少民暴乱的地方,分别是云南汉民一百九十六万,少民七十一万,广西汉民二百一十一万,少民六十三万。 这四省的汉人比例基本都在七成以上,多一点的甚至达到了九比一。 这放到任何一个朝代,都足以让统治者笑得合不拢,但如果继续顺着朱由检的梨花木棍往下看,那情况就不是很好了。 旧港汉人四百二十七万,少民二百七十一万,汉人比例只有六成。 交趾汉人三百一十九万,少民四百三十二万,汉人比例只有四成。 麓川汉民二百三十二万,少民五百三十一万,汉人比例不到三成。 除了这些,朱由检又把梨花木棍指向了瀛洲。 瀛洲汉民一百九十一万,少民一千一百二十六万,汉人比例连两成都到不了。 如果说旧港还能汉少融合,那交趾就有些势弱了,至于麓川和瀛洲,也不是汉人同化少民,而是少民同化汉人。 “我问你,若是麓川再纳入三百万土民,那麓川的汉人能有多少?只有两成了。”
“可如果驱赶他们,再把麓川五百万少民之中迁走二百万,并且将当地单独设为直辖州,那麓川的汉人比例能达到多少?”
“四成有余……”朱由检率先做出了回答,并紧随其后说道: “达到四成,加上国朝不断移民,很快汉人就能成为当地的主体民族。”
“只要汉人成为主体民族,当地就不会动乱,麓川也将成为像云、桂、河、川四省一样的传统汉地。”
“不要为了一时的圣人,让汉家重回中唐之后的景象。”
朱由检苦口婆心的劝说朱慈燃,随着年纪增长,他很怕自己打下的疆域被自家哥哥这一脉败光。 这些疆域只要百年之内不丢,那等到内燃机可以运用,那疆域基本就牢固了,因为上面的资源十分丰富。 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朱由检一个人就能看护大明起码五十年时间,而剩下的五十年只需要朱慈燃的儿孙努努力,那大明就很难衰败。 即便衰败,那时的欧洲也无力反攻汉地,汉地再怎么内乱,也是汉人自己的事情。 朱由检不是圣人,如果真的要说他的欲望,他的欲望就是青史留名,让自己的名字能流传到百世之后。 秦皇汉武可以,自己的自然也可以,所以他的欲望实际上已经达到了。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为自己的儿孙做打算,做考虑了。 “叔父……”朱慈燃拿着手中的奏疏,脑海中不断闪过山西百姓的饥苦模样,时不时穿插文官们上疏描述的土民被驱赶模样,一时间他难以抉择。 朱由检倒是没有催促他,而是等待他的答案。 “侄子知道怎么做了……”朱慈燃艰难开口,并作揖道: “侄子想擢升南安伯洪承畴为会稽侯……” 朱慈燃做出了决定,不管是不是迫于朱由检的压力,总之给出了态度。 “按照你的意思来吧。”
朱由检微微颌首,朱慈燃见状也起身离开了承运殿。
他带走了洪承畴的奏疏,因为朱由检已经在上面批红过了,这代表他手上拿着的是备份。 他带走,或许是因为他心里那个坎还是过不去。 他虽然接触了新式教育,但也接触了儒家的传统文化。 在儒家看来,中原王朝是不应该征讨四夷的,只要他们臣服就行,肆意征讨则是代表君王无德。 但是在新式教育里,大明既然为天下共主,那就要在天下布藩,同时征讨不臣,征讨不服王化的蛮夷来施以仁德。 至于怎么施以仁德?那自然是把他们纳入自己的治下或藩国之中,直接教化他们。 说的露骨一些,就是占领当地的土地和人口。 不过土地和人口也得看情况,分清楚什么有用,什么无用。 这次的弹劾,燕山官员没有参与就是因为在他们看来,孟加拉北部冲积平原上的人口无用。 朱慈燃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 想到这里,朱慈燃突然觉得前面来人,抬头一看,齐王府承运殿的宫道上正走着一个人,这个人则是朱慈燃十分熟悉的老师……成德。 师徒二人已经不是今年的第一次见面,但每次见面成德都以臣子的身份自居,似乎不想谈论自己和朱慈燃的师徒身份。 若是以前,朱慈燃只会有些难过,但今日他却拦住了成德。 站在承运殿广场的宫道上,朱慈燃不等成德表情淡然的行礼,便率先行弟子之礼稽首,随后跪在地上说道: “先生是因为燕山魁首的身份疏远弟子,还是因为不想认弟子而疏远弟子?”朱慈燃露骨的话让下意识想扶起他的成德皱眉,不过尽管皱眉,成德还是扶起了朱慈燃。 “殿下已经是监国,先生弟子的身份还是暂时搁置一边吧。”
“下官今日是来找齐王殿下的,与殿下的事情,还是改日再说吧。”
成德没有正面回应,但他的态度让朱慈燃明白了他的想法。 虽然言语是君臣,但扶起他的动作却是老师对弟子的。 这说明,成德并不是不想认朱慈燃为弟子,而是时局在此,他们的身份只能是君臣。 朱慈燃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再成为师徒,他只能看着成德扶起他后走向了承运殿。 这一刻他明白了成德为什么不能和他成为师徒…… 他作为弟子想让成德变好,但成德也是别人的弟子,他又何尝不想让自己的老师变得更好…… 想到这里,朱慈燃转身离去,他手里攥着洪承畴的奏疏,一脸忧愁的走出了齐王府。 在拱卫营士卒的“千岁”声中,他上了自己的马车,而驾车人李永贞也驾车带他返回了皇宫。 坐在车上,朱慈燃看向车窗外的京城。 那繁华的京城就好像是大明的缩影,明明那么大,却有穷有富,有人哀愁、有人谈笑。 “偌大的一个大明,就留不下两个姓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