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色之下，羽箭划破夜空，银亮的箭簇刺破晃动的车帘，没入车厢。
刺客与护卫皆分散在车厢外，无人知晓车厢里头是什么情景，但所有人皆提了一口气。
霎时间，周遭安静无比，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车厢上。
忽然帘子动了，修长的食指与中指撩起帘子，放月光探入车厢，照亮那张令人胆寒的面孔。
面容如神祇的人唇角微扬，眸色冰冷，目光扫过羽箭射来的方向。
他薄唇微启，冷冷开口，“尽数诛杀，不留活口。”
躲在暗处的李彤蓦然一震，他没想到傅琛竟然不留退路！
这些人虽是他的护院，但也是他从军营中精心挑选出来的高手，又经过这些年的训练，就算比不上皇帝的近卫，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可傅琛竟然说杀就杀。
更让他惊恐的是，刚才还与他的护院费力周旋的侍卫突然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手起刀落，砍西瓜一般。
没过多久，他带来的护院便死的只剩下十之一二。
血腥味溢满鼻腔，熏的李彤转身便吐。
下一刻，一柄锋利的长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抬头望去，持剑之人正是那日在他通判府门前讨说法的暗卫！
这刹那，他便明白傅琛为何不留活口了——将他这个主谋抓住，何须那些人作证？
把不远处的一切收入眼中，傅琛转身挡住华檀的视线，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七娘已经安顿好了，一会儿十六会带你和竹青与她会合，今晚就住在别院，无需回城。”
华檀也闻到了外头浓郁的血腥气息，强按下好奇心问道，“那你呢？”
“那些护院用的是蜀地军中刀法，我得去找熊兴德手下的兵马都督问清楚，李彤一个通判，如何能让擅长蜀地刀法的兵丁给他做护院。”
傅琛说着，眯起了眼睛。
蜀地地形狭窄低洼，山石林立，易守难攻，在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下，蜀地百姓自创刀法，后来这套刀法被收于军中，寻常百姓显少有人精通。
方才他观那些护院底盘稳当，手脚有力，可见过往没有受伤，而按照他们的年纪，此时应当在军营里才对，可这些人却出现在李彤的家里，成为他的护院，这件事本就不对劲。
华檀知道他等今日已久，没耽搁他做正事，确认竹青安全，才换了一辆马车，朝城外别院的方向驶去。
她走后，李彤就被押到傅琛面前，狼狈不堪地跪下。
他抬头望去，看清楚锋芒毕露，如杀神一般的傅琛，才知道这是真正的瑞王，从前那个随和的瑞王不过是骗他们罢了。
可笑他竟然当真，还妄图对威名赫赫的瑞王动手，简直是自不量力。
但这念头也只是冒了一瞬，便被李彤压了下去。
他挑衅地抬头，似乎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咬紧牙关问道：“瑞王在蜀地随意截杀官员，就不怕皇上知道吗？”
想到那封被傅琛截下来的信，他的心已经彻底沉入谷底。
无论如何，今日瑞王都不会再留他性命，还不如在临死前问个清楚。
傅琛从马车上下来，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这个人，面沉如水。
他连被称之为手下败将的资格都没有，却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用傅萧来威胁自己。
见他久久不说话，李彤以为他被自己威胁到了，似乎于一片黑暗之中寻得了一线生机，正要继续威胁，脑袋却猛地挨了一脚。
一声闷响过后，他的脸被一双厚实的官靴踩在脚下，狠狠砸在了泥土上。
“是本王容你们太久，竟让你们忘了，蜀地，谁才是王。”
这淡漠的声音如死神的号角，宣告李彤生命的倒数。
……
有傅琛的令牌，守城的将士大开城门，将他们放了进来。
傅琛带人直奔黔州府衙，让人将熊兴德叫来，还叫来了他手下的兵马都督，戚成孝。
熊兴德到府衙门口，正碰上戚成孝匆忙赶来，二人一见面便知道今夜不会是小事，忙抬腿进屋，生怕耽搁傅琛的事情。
随熊兴德一同而来的还有冯楚安，但因为瑞王未曾召见，冯楚安便留在外头候着。
他唯一庆幸的是这里是府衙，若是在王府，他恐怕连打听的人都找不到。
目送熊兴德和戚成孝进去，冯楚安借喝茶找人打听今晚的事情，得知李彤竟敢刺杀瑞王，一时间端着茶盏，满脸无言。
从前他便猜到，李彤最后定会败在他那目中无人的性子上，可没想到他竟然连瑞王都敢刺杀，动手之前没去打听一下瑞王在战场上的威名吗？
若他一个小小的黔州通判，都能杀了瑞王，那战场上死于瑞王刀下的亡魂情何以堪？
但很快冯楚安又猜到了李彤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想博得皇帝的青眼。
猜到这目的，他忍不住冷笑，李彤果然是个蠢的，若是瑞王在封地死了，皇帝怎会留他性命？
但好在李彤没有牵连到自家大人，王爷又召见了兵马都督，大人应当不用在瑞王面前吃瘪。
冯楚安自认万事算尽，但他却没有算到熊兴德这会儿正被瑞王斥责，反而那兵马都督戚成孝成了陪衬。
“……你乃一州知府，却御下不严，纵其作恶生事，若今日在马车上的是其他无辜百姓，岂能抓住李彤？”
熊兴德思索一番回道，“下官有罪，若当真，发生此事，下官定会还他们清白。”
“人都死了，要清白何用？”傅琛冷笑。
熊兴德也觉得无奈，可他实在是没有解决办法。
他们缺钱，没钱就没办法发军饷，没有军饷，那些士兵守城门也就不尽心尽力。
至于李彤带走的那些士兵，都是他亲自从军中挑出的好手，又真金白银地好好养着，当然不是那些营养不良的蜀军能比的。
可这些话难以启齿，更别说熊兴德也看出来王爷是在借机发火，更不敢上去触他眉头。
傅琛的确不管熊兴德与此事有多大关系，劈头盖脸先骂上一顿，接着才视线一转，落到戚成孝的头上。
可他却没有像骂熊兴德那样将愤怒流于表面，甚至除了第一眼，他都没怎么看戚成孝，便离开了。
送走傅琛，戚成孝心事重重地问熊兴德，“大人，王爷这是何意？”
把他叫过来却又不说什么，着实令人难以捉摸。
冯楚安在一旁看着瑞王的背影，浓眉微扬，提醒道：“戚大人好好整理军中事务，恐怕过不多久王爷就要去军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