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日后调查，那么现在留下来也就没有意义了，莫度便跟随傅琛回城，同周航说了一些线索，但隐去了大部分，只道了杀手的身高。
周航身边虽然有刑部的高手，但他知晓傅琛现在做的事情与贪腐案无关，便没有让那些人跟来，因此莫度说什么，他就只能信什么。
好在周航心中也有规矩，没有过多询问，那尺度拿捏得刚刚好。
说完金华山下那对师徒的尸体，周航又说起了这桩贪腐案。
他叹了一口气，“未曾想到扬州竟然出现过这样凶残的事情，在郑灵玉之前就已经有三位扬州知府与富商同流合污。此案若是传到朝堂，恐怕针对商人的税收又要增加。”
他在朝堂行事多年，自然了解傅萧的手段，遇到这种事情，傅萧震怒之下，定会提高税收增加酷刑，用以震慑百姓。
可事实上，若是这手段有用，也不至于大案频发了。
从前傅萧一个人把持朝政，无论是六部还是御史台，都不敢对他进谏，反倒是最近南康王插手朝政之后，傅萧的态度要暖和许多。
想起南康王，周航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傅琛，心头连连憾恨。
当年瑞王殿下尚小，却也是先帝亲自教养，即便后来先帝驾崩，傅萧多有责难，瑞王殿下也仍旧有先帝风采。
周航始终在心里认为瑞王才是正统。
可眼下，这番话他却不能再当着瑞王的面说出来了。
就算他不想承认，可自己受了南康王的恩情才能活到现在，这时候再说那些南康王无才无德不堪为帝的话，简直是笑话。
故而周航说的那些牢骚，傅琛一个字也回应，反而不露痕迹地将话题引往京城，问起了那桩震惊朝野的案子。
“朝廷的邸报我也看见了。”周航说着，将手边的底报交给傅琛，“那位闻公子实在是少年英才。若非家中有事耽搁，或许他早就入朝为官，眼下也是一名栋梁之才。”
闻重枝能千里迢迢进京告御状，又敲了登闻鼓，便证明他心怀大意——敲响那登闻鼓，无论有无冤情，皆要先挨上八十大板，否则有事没事都去敲登闻鼓，皇帝岂不是要忙死了？
八十个板子下来，好好的一个人也得废了半条命。
闻重枝能挨下来，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至少这一点就让周航为之感叹了。
而他感叹的时候，傅琛正一目十行地扫视着朝廷的邸报，看到最后，不知是笑还是怒。
“这又是何意？虽然明知此事与太子有关，为何不细查下去，反而是将那闻重枝重责一顿，撵出京城？”
傅琛将邸报扔在桌上，修长指节重重地敲了两下。
他也曾夸过闻重枝大才，自然知道闻重枝有几分真才实学。
当初此人要进京告御状，傅琛就已经做好了他留在京城任职的准备——换句话说，他是要把这个人才送给傅明仪的。
可没想到这般宰辅之才进了京城竟然毫无用武之地，反而被人撵出京城！
连他这般不爱才的人都觉得气恼，更别说周航了。
那邸报周航还没来得及看，听到这话当即抽了过来，看完之后更是捶胸顿足，心口憋着一股闷气，险些晕过去。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江山落入此等昏庸之人手中，又岂能守得住！”
周航目眦欲裂，忍不住斥骂。
从前他与傅萧虚与委蛇，面上好歹还尊重一些，如今见傅萧就这般将闻重枝撵出城去，周航只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瞧瞧里面装的都是什么浆糊！
看出了周航的愤怒，傅琛倒是平静下来。
既然他们将闻重枝撵出去，就证明这人与他们无缘。
再一想到自己与闻重枝的见面，傅琛不由扬了扬唇角。
他上前安抚周航，轻声道：“先生莫要生气。这位闻公子身上还带着伤就被撵出京城，若是无人前去帮助，恐怕他命不久矣。这样的人才，先生定然不忍他明珠蒙尘，不如就让他去黔州。看在先生的面子上，不拘他有什么样的才干，我让他在黔州有个安身之处也是好的。”
见傅琛有这样的宽阔胸怀，周航哪里有不同意的，当即便书信一封，让自己夫人派人去追闻重枝，务必要将人安全送到黔州。
眼见那封信送出去，傅琛起身告辞。
等周航把人送走，回想傅琛方才说的那一串话，这才反应过来，瑞王殿下素来寡言少语，什么时候对自己说过那么长一串话？
本来他看到邸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把这人才招揽过去的准备。
若是再往深处想，先前瑞王为了避嫌，从不与他谈论京城，今日却主动提起此事，会不会他早就知道了闻重枝这人的存在？
越往深处想，周航越是摇头，苦笑一阵，心头郁气也散了。
他已经这把年纪了，日后也帮不了王爷多少，就算留在他身边也没什么大用处，倒不如让年轻的血液涌到王爷身边，日后王爷登基，也有可用之人。
当年他未能跟随先帝而去，如今为王爷做一些事，也算是让先帝瞑目了。
另一边傅琛回到家中，也将在周航那处看到的消息告诉了华檀。
听到他对周航的提议，华檀忍不住笑了，“你也就欺负周大人不知其中内情，若他知晓真相，还不得被你气坏了。”
“他哪里会生气？便是他知道，也会将此人推到我这边。”傅琛接过她递来的茶，笑盈盈道。
说起周航，傅琛心有遗憾。
他并非不信任周航，只是周航在其位谋其职，他不想把周航牵扯进来。
思索时，他又听到华檀问自己：“既然闻重枝有那样的才干，为何傅萧不将他留在京城？”
华檀的确好奇。
虽说前世闻重枝留在京城，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傅南，可今生就算没了傅南，他的才干有目共睹，那些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苗子？
再者，她记得傅萧一直对傅南不满，闻重枝揭穿了傅南与贪污有关，怎么也该算个功臣吧？
傅琛只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傅萧的确不喜欢傅南，可不代表他乐意见到傅南与这些事情扯上关系，更不会容忍旁人揭穿他和傅南之间的事。他要的是好名声，就更不能让闻重枝留在京城了。”
在天下人面前，他们还得扮演好父慈子孝的角色，所以闻重枝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倒是便宜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