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怜云说话之时,面上柔弱似水,声音也软的人心神微动。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陷阱,不见半分柔顺。先是抬出了当年名满建都的淑慎郡主,再摆出来卫贞乃是淑慎郡主亲女,得郡主亲自教导,想来琴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将这两个条件摆在前面,表面上看是抬高了卫贞的身份地位,却也断了卫贞的后路。之后赵怜云再提出切磋,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卫贞再拒绝。那么丢的便不仅仅只是自己的脸了,还有母亲淑慎郡主的那份。卫贞若是不想在众人面前如此难堪,便要顺从应下。可是卫贞这些年跟着淑慎郡主在梁川那样的苦寒之地,虽然带了不少银钱,可是偏远的地方,生活都极为困苦了,又哪里有心思附庸风雅?赵怜云敢如此说,肯定是私下里对卫贞做过调查了。不得不说,建都贵女们的心思是不是太重了些?不管心下如何思量,卫贞面上依旧温和浅笑,眉眼微弯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生不出气来。可是赵怜云却是步步紧逼,在看到卫贞只是沉默以对之时,却是上前一步,更加逼近了卫贞几分道:“小女就这样一个小小的请求,县主也不肯吗?”
说话之时,面露几分求而不得的痛苦,同时泪水充满了眸底,泫然欲泣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我既非姑娘府上的雅伎,亦非名伶,为何要应下姑娘的请求呢?”
对于赵怜云如此作派,卫贞莞尔一笑,如此反问。面上柔柔弱弱的,还带着几分无辜。可是话一出口,便将赵怜云气得脸都白了。卫贞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她上不得台面,只配跟那些雅伎、伶人相比吗?“县主若是不敢,如实说即可,又为何要如此欺辱怜云呢?”
赵怜云一脸楚楚可怜,就好像卫贞做了多么大的恶似的。不远处围观的人,也是小声讨论着。多数还是觉得身为弱者的赵怜云更惹人疼惜。与之相反,对卫贞的指责之声,又高了几分。“呵……姑娘,你措词不当,如今却是怨到我头上了?”
说到这里,卫贞微微一顿,眸底笑意不减,面柔如风地看向了赵怜云。在赵怜云反应过来之前,却是话锋一转,语气稍显凌厉道:“若是我记得没错,两府之间的姑娘,多数是交流琴艺,何来切磋?若是想切磋,想来如今前院的浅芷姑娘还未曾离开,姑娘大可以过去问问她是否愿意切磋?”
卫贞这么一解释,本来还对赵怜云抱着同情心思的人,目光猛的变了变。是了。贵女们之间,若是真有这样切磋的行为,为了与那些风月女子区分开,多数都会委婉一些提出来。比如说是交流。刚才赵怜云一开口,便给卫贞挖了数个陷阱。如今却被卫贞一一打回。看着赵怜云面色一白,卫贞唇角的笑意更深几分,开口的声音如风似月,干净空灵:“想来是赵姑娘表达的不清楚,不过如今我已经理解了,只是既然是交流,总要有点彩头,不然也没什么意思,你说是吗?”
明明卫贞的语气再柔顺不过,可是听在赵怜云耳朵里,却字字冰冷,惊得她整个人后背都渗出一层汗。“怎么,姑娘这是觉得自己赢不了,想退缩了?”
见赵怜云不说话,卫贞又向前逼近一分,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可是开口的话却是柔软细腻,不见半分尖锐。赵怜云整个人不稳的晃了一下,之后才在乔忆雪和婢女的搀扶下,勉强应道:“怎么可能,我只是想着以什么为彩头好而已。”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惨白的面色昭示着赵怜云此时的状态并不太好。看着这样柔弱无骨,宛若一朵盛开白莲的赵怜云,卫贞不自觉的想起曾经的妹妹。司马细阳。那个女人平日里一向是这样的作派,特别是在最后决裂之时,她的那个表现,还有那些话。心底有阴暗晃过,卫贞的眸底也闪过一丝复杂。只是速度太快,连最近之人都没看到。“卫贞身无长物,也便只有满头青丝……”目光在赵怜云身上淡淡扫过,卫贞柔柔浅笑抚了抚自己垂在肩上的发丝。听到消息刚赶过来的卫大夫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气晕过去。卫贞这是什么意思?想向众人暗示一下,自己这个当家主母虐待她吗?卫大夫人想上前,可是在场贵人不少,她又不能真的抢了白,只得面色沉沉的立于一处。众人还未从卫贞居然敢拿女人极为看重的头发为赌之时,却听到卫贞幽幽开口,接着说道:“如今也只有青丝下的这颗人头了,卫贞敢出如此彩头,不知姑娘敢不敢接下?”
呼!啊??众人被卫贞的话惊得齐齐吸了口凉气!人头!卫贞居然拿命来赌!赵怜云更是吓得整张脸惨白似鬼,身子不稳的向后晃了晃。乔忆雪根本没反应过来,手上一松,赵怜云差点直接向后仰了过去。好在赵怜云的婢女在身后撑了一把,她这才避免了摔倒在地的尴尬。“姑娘觉得如何呢?”
卫贞说完,懒得去看众人的反应,而是言笑晏晏地看向了赵怜云。此时赵怜云骑虎难下。若是她应下了,卫贞用人命为赌,她的彩头若是太小的话,便是让众人看了她的笑话。若是不应下,这场比试或者说是交流,本就是她主动挑起来的,此时不应下,丢人的还是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赵怜云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而卫大夫人见自己总算是得了说话的机会,忙上前一步,放柔了自己面上的表情,状似嗔怪道:“贞儿,怎可如此调皮,这可是安国伯赵府的姑娘,你不可放肆了。”
将赵怜云的身份提了出来,便算是提醒了卫贞,有些事情闹大了,可没人给她善后。特别是她初入建都,一旦得罪了安国伯府,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对此,卫贞嫣然一笑,一笑倾城:“既然是赵姑娘说的玩笑话,那是卫贞失礼。”
说罢,还冲着赵怜云微微一个福身,气得赵怜云差点直接仰倒。卫贞这看似道歉,实际上就是在讽刺她出尔反尔,小人行径!赵怜云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本来还退缩了几分,可是想了想卫贞的出身还有成长背景,底气也足了几分。推开扶着自己的婢女,面色气恼却也坚定地开口道:“我赵怜云既然开口了,又怎么会是玩笑话,说是交流,便是交流,卫县主出了人头,小女怎敢落后。”
说到这里,赵怜云深吸了口气,乔忆雪吓得脸都白了,想阻止赵怜云,却还是慢了一步。此时静谧一片的后院里,赵怜云柔弱的声音高高扬起:“我的彩头,亦是自己青丝下的人头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