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暮色掩映下,寂静的村口老井边,枯死的老树如同垂死之人,伸展枝干对天呼号。
话说一家三口风尘仆仆来到这里,已然步履蹒跚。来到这树下,殷紫堂便走不动了,若不是他的妻儿扶着,他打颤的腿早就站立不住。
儿子殷鹤今年二十出头,书生摸样,衣裳破旧,身量瘦弱,眉宇之间倒也掩不住书卷之气。而殷老的夫人却是很富态,正因如此行走反而更是不便,气喘吁吁。
殷紫堂本也是个五品朝廷命官,因数年前不知深浅,揭露上级官员贪赃舞弊被罢官,如今家产被查抄,于是带着妻儿回到了四十年前的故乡。
而这故乡的模样和当年一般无二,勾起来殷紫堂无限的回忆。
想到叶落归根,也是人生大幸,坐在这井边休息片刻,才喘着气对妻儿道,“当初离开此地,我才十来岁,如今都白了头发了。”
殷夫人捶着腿笑道,“老爷,千里迢迢的,如今终于到了,不必受风餐露宿之苦了。”
“鹤儿,你可知道?为父小时候啊,可调皮了,经常跟着小伙伴们爬到这老树上玩耍。那些小伙伴,不知此时到哪里去了,怕也是老了。”
却在此时,一个青布衣裳的孩子,大概十岁上下,漫步向这边走了。
殷紫堂不由惊喜地喊道,“那小孩,你且住。你可认得此处的沈召?”那孩子站住了,殷紫堂回头对妻子道,“一看这孩子容貌,就认出来是沈召家的孩子,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那孩子走了过来,仔细端详着殷紫堂,忽然笑了道,“我就是沈召。却问你是谁?”
声音却是一个老者的声音,再看神情,分明是个大人的神色。
暮色之中,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质问着殷紫堂三人的来处,却分明是一个年逾半百的沧桑之声,一时间晚风吹起无限诡异,殷家三口只觉得浑身发冷。
“我,就是沈召,你是谁?”那人还在问,殷紫堂抬头,只见村口出现了好多人,都是四十年前的父老乡亲,难道他们一点都没变?还是,自己身在梦中?!
……
冥河无底,黑雾汤汤,孽风浩荡之下,冷森森的铁索桥摇摆不定,不断有枯骨浮出虚无缥缈的水面,冤魂呜咽呻吟之声满耳传来。
她惊疑不定地行走在铁索桥上,害怕自己一失足,便会坠入这可怖的无底深渊。好容易过了这桥,眼前黑烟赫然散尽,阴森森的宫殿赫然在目,鬼魂哭泣之声更加让人毛骨悚然。她不由想道:这里就是阴司的阎王殿了?
正要举步进去,忽然一个狰狞的鬼脸挡住了她的去路,大声喝道,“来者何人,擅闯阎王殿?”
她被吓了一跳,随即喝道,“我找阎王有事!你放我进去!”说完竟然不等那鬼面反应,快步闯进了殿内。
进去后,才感到冷风刺骨,阴森无比,傪光迷雾之下,恍惚看见鬼魅妖王排列两边,威严的大殿上,金光惨淡,当中一个面如黑漆,张目怒眉的,该是阎王了。
“大胆游魂,不得鬼差接引,敢擅闯阎王殿?!还不跪下?!”阎王一声断喝,两旁立刻响起无数呵斥声。
“跪下!跪下!”
她被吓住了,急忙跪倒在地。
“嗯!你姓字名谁,家住何处,速速报来我知!”阎王高声问道。
“我,”她心中七上八下,还是回道,“我,我叫端木小蕊,家在边境铁云关,现住紫花城姑母的家里。”
“因何亡故?”阎王继续问道。
“……”
“怎么不回本座的话?因何亡故?!”阎王又有些发怒了。
“我,我没有亡故啊,我是用的离魂法术,来这里问事情的。”端木小蕊抬头道。
“大胆!敢戏弄本阎君?!没死你如来来了此地?!”阎王一拍桌子,声震阎王殿,这一拍,端木小蕊反倒一跃而起,大声道,“你在那里吓唬谁啊?我不过是来问事情,待会儿还要回去的!”
“回去?!嘿嘿,黄泉路上无老少,一过冥界回头难!……这是阴曹地府,有来无回,你来了就是死了,休想再回冥界!”阎王喝道,“判官,拿来生死簿我看!”
判官忙递过去生死簿,阎王打开查看,却是吃了一惊,这端木小蕊分明阳寿未终!
“端木小蕊,我来问你,你为何要自尽身亡?须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可知如此是谓大不孝!”
“我都说了,我没死,更没有自尽,这是我的离魂术,待会儿我还要回去的,我来问事情,我说了好几遍,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端木小蕊反倒急了。
“问事情,你要问何事?”阎王这下倒是被她镇住了。
端木小蕊拿出一只红绳系好的小锁,上面还悬着一只木刻的小老鼠。
“我从一出生,脚上就拴着这个东西,定然与我前世的事有关,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阎王觉得头痛,立刻喝道,“冥顽不灵!一入轮回前世的事便烟消云散,一世夫妻一世情,一世父母一层恩,你如何还纠缠不清?!”
“你手上不是有生死簿么?你一看,我前世的事你不就知道了?!你知道了告诉我不就行了么?干嘛一个劲儿地吼?!你嗓门很大么?你很威风么?我没死,我待会儿还要回去,不归你管!”
阎王被这一串话气的胡子乱翘,看着这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却面对自己这掌管生死轮回的阎君大喊大叫,真是不怕死啊!不过想来也对,她能……如此施展离魂术来阴司,就是个不怕死的!
“你这个丫头,真是冥顽不灵,来人,将她打入地狱苦海!”阎王发怒了,地狱苦海,那是自尽的人去的地方,进了便是万劫不复,要永世受苦。
端木小蕊吓坏了,却在此时,一道白影落入殿中,却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白衣如雪的青年道士生魂。
“阎君息怒,念在端木小姐年幼无知,请允许贫道将她带回阳界!”那道士垂首行礼,神态谦恭。
“你是何人?”阎王俯身问道。
“在下天华山鸾奇!”
“哦,原来是灵修派二十一代掌门舜简的首席大弟子!”阎王点头,“她本来阳寿未终,不该来此地,既然你不怕损伤元气与修行,来阴司带人,便随你去了吧!”
“多谢阎君网开一面!”鸾奇施礼完毕,随即拉起了端木小蕊。
“端木小姐,请随我回去!”
“不行,我要查的事情,还没查到呢!”端木小蕊喊道。
鸾奇不由焦急地看着殿中的白光,因为他只有一炷香时间!
鸾奇急中生智,挥手一道金光,端木小蕊顿时昏了过去。
阎王道,“切记莫让她记得阴司之事,以免乱了六界轮回的章法!”
鸾奇点头道,“阎君放心!如此告辞了!”
说完抱着端木小蕊一跃而消失。
……
紫花城,沈家大宅。
绣阁之内,传出阵阵银铃之声。
床上的锦被里,端木小蕊面色苍白地躺着,身边是哭成泪人的姑母,还有急的来回踱步的姑父,紫花城首富,沈青宿沈老爷。
一旁的阵法内,鸾奇一动不动地端坐。
身边是一个在护法念咒,不停摇着招魂铃的小道士,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此时满头大汗,不断望着那快要烧完的一炷香,心道:大师兄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却在此时,忽然屋内白光一闪,鸾奇身子一颤,按着胸口咳嗽起来,那小道士这才兴高采烈地喊道,“大师兄,你回来了?可吓死我了!”
鸾奇却是慌忙立起身来,道,“快去扶端木小姐起来!我将她魂魄逼回她体内。”
沈老爷拉着夫人退后两步,那小道士上前扶起端木小蕊让她盘膝坐好,而鸾奇起身挥舞宝剑,掐指念咒,左右挥舞几下,随即挥剑直直指着端木小蕊。
她也咳嗽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恍然看见自己在自己的卧房内,不由愣了。
“哎?我怎么在这里?”
“醒了,醒了!道长,真是神仙,能起死回生!多谢二位道长救命之恩!”沈老爷与夫人高兴得要下跪。
鸾奇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还是摇摇手道,“沈老爷、沈夫人,不必客气,既然端木小姐没事,我和师弟,就告辞了!”
沈老爷要挽留,那床上的端木小蕊却一下跳了起来喊道,“你们在鼓捣什么?破了我的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