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仁宗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富弼想了想,开口说道:“陛下,这省试开始有些时候了,今年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不过……幸亏宋方不在,他要是在的话,怕是又要闹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儿了吧?”
旁边的韩稚圭拧了拧眉头,开口说道:“那宋方应该已经到了交阯了吧?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样的情形。都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传来了。”
“最后的消息,都还是上个月的。说起来,确实有些让人心神不宁啊。”
“嗯!”仁宗点了点头,想了想,他开口说道:“曾卿想来也已经到了吧。真要是有事的话,八百里加急,也不会太久。”
尽管仁宗有些担心,但是他现在最主要的关注点,还是放在了此时的省试上。
“陛下,那苏家的兄弟二人,此时也在备考,之前倒是流出了不少好词。不过……”富弼拧着眉头说道:“这两个人有才是有才,性子不甚沉稳啊!”
“还是需要好好磨砺一番的。”
仁宗点了点头:“有本事的人,都是这个毛病。恃才傲物嘛。当年太白不也是这样吗?不过……”
“但愿他们,可不要像太白一样。”
听仁宗这样一说,大家都一脸会意的表情。
仁宗说的是谁啊?能叫太白的,古往今来,也就是李白这仁兄了。
论诗才,李白堪称千古第一人。
可是论做官,这家伙就是一个水货。
仁宗刚才说的是不希望苏家兄弟,跟李太白一样,也等于说,在诗才上的评价,对他们两个人已经算是相当高了。
当然了,仁宗也对两个人寄予希望,希望他们是真的有才华的人,将来真的做官了,不会太水。
大家再聊一会儿,就散朝了。
仁宗回到了书房,处理一些剩下的政务。没一会儿,梁惠保脚步匆匆得过来了。
“怎么样?”
仁宗开口问道。
“已经给范景仁暗示过了,想来不会有岔子。”梁惠保小声回答。
仁宗点了点头,想了想,开口说道:“那毛大勇的卷子,回头给我找出来!”
梁惠保一听,心肝一起颤了颤。
这仁宗是在玩火啊。
科举向来都是各个当权者的禁区,是绝对绝对不允许有舞弊的现象存在的。
可是现在,仁宗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准备公然挑战自己制定下来的规矩啊。
他要看毛大勇的卷子?看个球啊?
什么意思他还不明白吗?
就是想要接着看卷子的机会,侧面点醒主考王禹玉,告诉他:这个人的卷子,我觉得不错,我挺满意的,取了吧……
要是王禹玉直接把这毛大勇的卷子给刷掉了,难不成你还直接告诉王禹玉:怎么没有毛大勇的卷子?
梁惠保敢说,只要仁宗敢说这一句话,那么这事儿绝对会排进大宋丑闻榜前十名!
遗臭万年啊!
而梁惠保,作为这件事的参与者和知情者,肯定也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梁惠保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都开始转筋了,然后他想起来自己之前的一个联想……
这个毛大勇,是不是仁宗流落在外的儿子啊?
话说,很多人都说宋方才是……
哎,这仁宗也真是的,外边的蛋一个接一个的丢,这宫里倒是没有留一个,怎么想的?
难不成,野花真的比家花香吗?
……
考试快要结束了。
毛大勇已经写完了卷面。
旁边有不少学子还在动笔,这一点不得不说,国子监的学生占了大便宜。
很多的题目,都是之前刷到过的,大家已经有了印象了,这再做一遍,也不算是打无把握的仗了。
范景仁又转到了毛大勇的旁边,然后扫了一眼毛大勇的考卷。
“时间到!”
开始有人收卷子了。
不少的考生开始哀嚎,不过到底还是不敢耽误考官收卷的工作。
范景仁又看了看毛大勇的卷子,看着他的卷子被塞进了众多考生的卷子当中,他什么也没说。
转过身,走到王禹玉的身边时,他发现王禹玉的眼神有些凌冽。
范景仁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引起了主考的不满。
他开口说道:“只是估看,不曾舞弊!”
王禹玉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你心里有数就行了。这种事情,不可亵渎!”
这范景仁在考试的时候做了些什么,王禹玉从头看到尾。
要说没有问题,那才怪了。
干嘛一直盯着某一个考生看呢?
不过他确确实实没有做其他的小动作,这一点,王禹玉还是有自信的。
没有人可以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这对所有的考生来说,都不公平。
不过之前没有舞弊,不代表着后边你不能舞弊。
王禹玉看着范景仁,淡淡得说道:“你跟着我,出结果之前,不得和任何人交流。”
范景仁一听,顿时愣住了。
这是摆明了要针对自己啊。
得,还想这做些什么呢,但是这次,那梁惠保算是弄巧成拙了。什么都做不了不说,说不定,还会让那考生成为王禹玉重点照顾的对象。
王禹玉此时也是颇为诧异。
这个考生,到底是什么背景?
居然可以让梁惠保,这个天子身边的近臣都出来帮忙打招呼了?
难不成,这家伙来头不小?
嗯……
要说背景深厚,可能真不见得。
他可以看出来,毛大勇的家庭条件不好,否则的话,就不会穿那破旧的袍子了。上边可是打了补丁的。
那么……
这人就是在某个机缘巧合之下,入了陛下的法眼了?不然的话,梁惠保会亲自出马吗?
极有可能!
再然后就是糊名,然后誊抄,一系列的防止舞弊流程……
最后才交由阅卷考官审阅。
毛大勇离开了考场,听着周围乱糟糟的声音,一时间,有些出神。
“大勇!”
刘弼冲着毛大勇招了招手。
所有离开考场的国子监考生,都被刘弼招了过去。
然后询问大家考的如何。
越来越多的学生聚拢在一起,大家都在说着自己的状况和状态,有些人眉飞色舞,有些人倒是有些沮丧。
“大勇,你怎么样?”
有人看着毛大勇,笑着问道。
这人是属于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类型。
所以他想要在其他的人身上,找找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最好找的对象,就是毛大勇了。
毛大勇挠了挠头,笑着说道:“不是太好……”
大家一听,也都叹了一口气,至于说这叹气当中,有多少同情,又有多少幸灾乐祸,就见仁见智了。
刘弼笑了笑,拍了拍毛大勇的肩膀说道:“没事儿,胜败乃兵家常事,不用放在心上,只要好好努力,三年后再考一次,又有什么当紧?”
“没错大勇,再努力三年,卷土重来,你还有机会!”
大家都在那安慰毛大勇,好像大家都认定了,这一次毛大勇肯定是不中了。
这安慰的声音有些大,然后其他的人都看向了这边。
大家都把毛大勇当成了那个最惨的人,然后大家也都找到了安慰的对象,和自我安慰的理由。
有比我还烂的,所以到时候,哪怕是自己不中了,还有人陪着我……
“大勇!”
毛辉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爹!”毛大勇赶紧上前,帮父亲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浮灰。
这是刚才挤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谁在毛辉的身上踹了个脚印。
毛辉不以为意,自己身上常年干活儿,本来就不甚干净,再拍打又能怎么样呢?
他看着刘弼,也知道这是国子监的大官,他赶紧上前道谢一番。那言辞也是让很多人面露不屑。
太谄媚了。
一点傲骨都没有。
毛大勇自始至终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等父亲说完了,毛大勇才走上前,开口说道:“走吧爹,明日我陪你去上工。”
毛辉赶紧摆手说道:“你别去了,歇两天再说。”
再招呼两声,毛辉跟毛大勇一起,离开了这边。
毛辉因为常年劳作,虽然身材高大,但是腰背已经佝偻了。
不过毛大勇,却始终腰背挺直。
这也是宋方之前站操的时候,要求这样的。
男子汉,要腰杆挺直,抬头挺胸!
这才是学生该有的精气神。
……
仁宗把桌案上的笔筒都甩了出去,一脸愤怒得吼道:“范景仁在干什么?”
梁惠保一脸的无奈,他拾起地上散落的东西,然后一脸恭敬得说道:“陛下,范景仁在刚刚省试结束,就被王禹玉给拉走了。还不许他离开。”
仁宗一听,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梁惠保这话说的很明白了,主考王禹玉这孙子,已经看出来,仁宗想要舞弊的那点小心思了。
因此,对方直接断了仁宗的这个念头。
仁宗有点想打人。
自己的江山,自己想要选拔的人才,自己都说的不算了吗?
你直接在省试给我刷下去了,弄出来这些五狼八蛋的,是让我在瘸子里挑将军吗?
甭管仁宗怎么生气,梁惠保在旁边,算是把心放在了肚子里了。
这是好事儿啊。陛下发发脾气没关系啊,等过了这一阵子,自然就气消了。
可是如果真的让您把这事儿做成了,那这可真的没有办法消除影响了。
回头真的爆出来您舞弊的话,您跟我都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啊。
万幸啊!
仁宗无奈了,想了想,他把王骁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