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人的猖獗，在大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谁让人家是甲方……不对，谁让人家实力强呢？
尤其是在这种重要的场合中，挑衅挑衅大宋人的神经，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常规节目了。
当然了，这个尺度嘛，肯定是要控制好的。
挑衅那些大臣，然后起到间接羞辱得作用就行了。那样的话，最多皇帝会怪罪自己的臣子不争气。
你要是直接挑衅皇帝的话，那把你砍成肉泥，辽国也不会说什么。
除非你是想要直接宣战。
眼看着自己一番话说完之后，那些大宋的臣子都不吭声，他又继续说道：“不要嫌我说话难听。我觉得，男人就应该会杀人，敢杀人！”
“你们可知道，我来之前，曾经在我们大辽国，亲手杀过几个奴隶。那些奴隶，被我用箭从背后射死，一个个穿心而过，那死之前，他们拼命逃跑的样子……”
“哈哈，想想就让人激动！”
这人在那炫耀着自己的“辉煌战绩”，本来还想着那些宋臣，尤其是那些宰辅们会羡慕或者怎么样，但是结果呢？
没有！
那些宰辅的眼神，一个个的都变得有些奇怪了。
好像有点……不屑？
你们有啥好不屑的啊？
难不成你们杀过人？
辽使觉得特别的不爽。
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在别人面前嘚瑟：你开过枪吗？我开过枪，打过靶，真枪哦，羡慕我吧。
结果从别人眼中看到的不是羡慕，而是那种看傻逼一样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真是让别人要多不爽，就有多不爽了。
辽使想要发飙了，结果……
宋方站了出来，然后问道：“这位大使，你刚才说什么？文武双全就是要杀人才能证明是吗？”
那辽使终于看到宋方冒头了。
本来想着要在比试的那一天羞辱羞辱你呢，结果呢，你倒是先窜出来了，那更好。
辽使笑了笑，然后说道：“不错！杀人，才是证明一个人武勇得最好方法！”
宋方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杀的是什么人？”
那辽使一脸淡定得说道：“一群下贱的奴隶罢了。对了，从南边买来的。”
这话就有影射之疑了。辽国的南边，就是大宋了。
这人的意思，就是在骂大宋人，在他的眼中，是下贱的奴隶。
本来以为这个宋方会恼羞成怒呢，结果他发现，宋方还是一脸笑意。
那种感觉，好像根本就不生气，或者说……不敢生气？
怂！
辽使的心里，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人。
不过宋方接下来又说道：“原来是一群不会反抗的人啊。可惜了，杀这样的人，岂不是显示不出来你的本事吗？”
嘚瑟了半天，你说你开过真枪，还以为你扛着枪去打仗了呢，感情是军训，扛着枪去打靶了啊。
宋方的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
那辽使不屑得看了宋方一眼，然后说道：“就算是会反抗，也显示不出我的本事来。这样的人，杀之入杀狗，在我眼里，就没有区别。”
老子本事大得很，就算是没有扛枪上战场，打死靶子，也一样是个好汉。只要有枪在手，天下我有！
谁来说去，这还是在嘚瑟。
宋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不知道，辽使杀的这些人，够不够铸一座京观得！”
嗯？
什么？
辽使楞了一下。
“你说什么？”
辽使倒是没有反应过来，宋方说的东西是什么。
说起来，这么多年的安逸日子，辽人身上的血性，也已经随着时间慢慢褪去了。
他们也开始享受那安逸的生活，享受那骄奢淫逸的日子。
在宋人面前，他们是敢嘚瑟猖狂，但是真正的辽国，举国上下，那腐朽堕落的程度，不比宋人差多少。
否则的话，就不会出现日后，那护步达岗之战中，金国两万人，灭掉了辽军七十万的事儿了。
当然了，后世研究发现，实际上辽军只有十万，对外号称七十万，真正的战比是一比五。不过这也足以说明，当时辽军的战斗力，已经低下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了。
再这样的环境之下，那辽使不明白京观是什么，也就不奇怪了。
宋方看着对方一脸迷茫的样子，笑了笑，然后说道：“不明白啊？嗯……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府州那边看看。就在黄花堡外边，一看就明白了。”
“再不行的话……你问问西夏人，他们应该清楚的很。”
辽使被宋方说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看了看周围的那些宋臣，发现那些人的脸上，居然都露出了骄傲的表情。
至于说那西夏的使臣，此时却是一脸的晦暗和……羞愤。
仁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淡淡得看着下边。他脸上的表情，还是一种平淡的样子，毕竟是一国之君嘛，要矜持。
不过此时此刻，仁宗真是恨不得大声吼出来。
太特么爽了！太解气了。
终于恨恨得抽了你们一巴掌啊。
嗯……现在看辽使的反应，似乎还没有完全领悟宋方话中的意思啊。
富弼觉得，这就跟吵架一样，文人跟泼妇的吵架。
那泼妇跳脚骂了你半天，文人应该怎么回骂过去呢？
你对着对方，不咸不淡的来一句：“适而娘之……”
对方听不懂，你这说得再过瘾，也只是你自己能领会啊。
还不如直接冲着对方的脸骂一句：去尼玛的。
所以富弼觉得，有必要和对方科普科普什么叫京观了。
他站出来，然后笑着说道：“不明白吗？京观，阙型之高丘也，古之杀贼，陈尸聚首，以震慑宵小，彰显武功！这就是京观！”
“还不懂？就是用死人头，用敌人的尸体，累成塔！”
辽使的眼睛瞪大了。
他终于明白了。闹了半天，是这个京观啊！
看着辽使那震惊的表情，这周围的宋臣包括仁宗终于爽了。
让你再嘚瑟，知道脸疼了吧？
辽使看了看宋方，再看看此时那西夏使臣的表情，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就一个想法：府州？京观？这……这大宋是把西夏人给草翻了吗？
想想刚才自己还在别人面前嘚瑟，说自己杀了几个卑贱的奴隶，结果呢？
下一刻，人家直接把这个大杀器扔出来打自己的脸了。
那种感觉……
就好像后世，一个人在别人面前嘚瑟：我军训打过靶，摸过真枪。
真要比男人的话，那真是，对方从胯下掏出来一根毛，都比自己的大腿粗……
看着不远处，那些笑的欢快的宋人，辽使能够感受到深深的挫败感。
不过……
那京观不过是彰显武功的东西，那是战争的附属品，和你们个人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要偷换概念！
没错，再武勇，那也是你们下边的将士的，和你们在场的文官有个毛关系啊？
想到这里，那辽使还是梗着脖子说道：“别扯这些没用的。我就问问你，你杀过人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死死得盯着面前的宋方。
听到他这话之后，宋方笑了。
宋方笑了之后，旁边的富弼也笑了，接着……韩稚圭、宋郊这几个平日里不待见宋方的人，居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该一致对外的时候，还是要一致对外啊。
“笑什么笑？”
辽使有点恼羞成怒。
宋方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杀过！”
“你也杀过？”辽使瞪着眼睛，看着眼前如此年轻的宋方，看着对方稚嫩的面庞，他摇头说道：“我不信！你说你杀过人，那你给我说说，杀人是什么滋味？”
宋方看着对方，摇头说道：“滋味不好受，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用杀人来证明自己的武勇，是最为卑劣的表现。因为无故褫夺别人生存的权利，是强盗所为！”
“我们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我们懂礼义廉耻，我们知道忠信孝悌！如果一味的去通过杀戮，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那和未曾开化的禽兽，又有何异？”
“说得好！”旁边的仁宗终于忍不住得开口了。
在场所有的文臣，脸上都露出了嘉许的表情。
不错，宋方的这个思想，才是儒家最主流，信奉的思想。文人之所以有自己的骄傲，就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矜持，有自己的坚持。
虽然有很多肮脏龌龊，但是中华流传了几千年的文化底蕴，不管在什么时候，即便是最绝望最黑暗的时代，还是会有无数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能够舍生取义！
宋方的这番话，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大义凛然得说出来，但是……
除了宋方，换成任何一个人，说出来都达不到宋方的效果。
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不具备辽使划出来的条件。
他要找杀过人的理论，你没有杀过人，你说这些，纯粹就是死鸭子嘴硬。
可是宋方不一样，他杀过人，他反过来说这些话的时候，就有立场，有资格了！
仁宗开口说道：“宋方确实在府州杀敌无算。此时无需多言了。”
仁宗这话，算是帮宋方担保了。
作为皇帝，那是金口玉言，所以他开口了，就意味着，这件事，不用再讨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