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人喊出来人的身份,是番人的时候,梁兴河就感觉有些哆嗦。
正儿八经来说,在西夏、大宋和辽人的交界处,有一种人最难打交道。
这种人就是番人了。
这些家伙,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们地处三国交界,所以说,他们都有些不服驯化。甭管是谁,或者说甭管是哪国的军士,想要彻底得收服驯服他们,那是想都不用想。
这些人就是典型的墙头草,哪里有好处,他们就往哪里倒。
甭看他们距离大宋比较近,但是……他们从来就不承认,自己是宋人。
在之前的时候,折家倒是可以凭借着折继祖的威望,让这些人不敢稍动。
但是现在……
折继祖带着府州军跑去作死了,这些个番人却跑来了,他们先干嘛?造反吗?
“弓箭手准备!”
梁兴河开口吩咐道。
旁边有官员说道:“大人,我们的人还在前边。”
“喊他们跑快点!”梁兴河喊道。
别挡在那些番人前边,成了箭靶子。
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有没有点逃命样子啊?觉悟这么低!
那官员看了看自己人脸上的表情,有点迟疑得说道:“大人……咱们的人……好像不像是……逃命啊……”
“嗯?”梁兴河也反应过来了。
他伸出头仔细得看了看,最后拧着眉头问道:“你认清楚是自己人了吗?”
“认清楚了!”
“问问情况,当心别中计!”
那些人骑着马来到了城门口,还没有等这边的人喊话呢,城下的骑兵已经开口喊道:“梁大人,大捷!我军大捷!”
什么?
梁兴河楞了一下,他心里有一种毛毛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好,但是……要说不好的话,又没有那么严重。
这种感觉,就好像大势对了,但是自己错了一样……
整体获益了,可是和自己没有关系……
梁兴河伸出脑袋,看着城下的士兵问道:“什么大捷?”
城门口的士兵高喊:“昨日,我军在黄花堡大破西夏军,西夏军已经溃逃,我军大捷,黄花堡之围顺势而解!”
嘶……
梁兴河终于知道,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是因为什么了。
真的胜了?
可是这胜利,真的和自己没关系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憋气。
“不会吧?假的,肯定是假的!怎么可能胜?怎么可能大破西夏军?一定是忽悠的,一定是忽悠的……”
梁兴河喃喃得说道。
“梁大人,您看这城门……”
自己人就在外边,总不能把自己人拒之门外吧?
那不是寒了自己人的心吗?
梁兴河想了想,开口说道:“小心开门,吩咐下去,让那些番人离远点。”
说起来,这也算是小心为上了。
不过旁边有人听了之后,有点担心得说道:“大人,那些番人桀骜不驯的很,这吩咐下去,他们不一定肯听啊……”
这人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万一那些番人趁机跑进府州城,然后兴风作乱,那可不好收拾啊。
梁兴河想了想,开口说道:“先吩咐下去,那些番人要是不后撤的话……那就不开门呗!”
说起来,现在这城中的府州军也就两千多人,其他的,都是平民百姓,战斗力比较低的那种。
真让这些人进来捣蛋得话,那损失就大了。
听了梁兴河的话之后,有兵士冲着下边喊道:“番人后撤,让我们的人先进城。”
所有人都有点紧张得看着那些番人。
刚才这话,已经算是相当得不客气了。
估摸着,这些番人肯定是要闹事的。
不过……
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些人居然真的缓缓后撤了,而且……
还没有开口发牢骚?
这……
所有人都觉得画风有点不太对啊。
“这是怎么回事儿?那些番人……怎么这么听话?”
至于说梁兴河,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难不成,这里边有鬼吗?
要知道,这些番人平日里的作风,绝对跟听话搭不上边的啊。
可是今天……
梁兴河看了看太阳。
还是从东边升起的啊,也没有打西边出来啊?
到底怎么回事儿?
城门开了。
然后有三个番人的头领,跟着前边的宋军骑兵一起进了城,至于说其他的人,都留在了外边。
等这些人上了城头之后,梁兴河开口对着旁边的人吩咐道:“都留点神……万一……”
万一还没有说完呢,上来得三个番人首领直接跪在了地上,然后叽里咕噜得说了一番话。
梁兴河没有听懂这些番人说的什么,不过……此时此刻,面对这些人的跪拜,梁兴河觉得自己……膨胀了。
没有错,就是膨胀了。
他觉得,这些番人,该不会是被自己给感化了吧?
这是感化之功啊,功在社稷……
旁边自然是有人翻译的。
等那几个番人首领说完之后,翻译开口说道:“他们大概的意思是……咱们大宋是天朝上国,是最好的地方……”
“他们是咱们大宋的忠诚子民,咱们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我靠,翻译你今天吃错药了吧?
这些番人能说这样的话吗?老子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甭说梁兴河不相信了,旁边的一群人,脸上都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
翻译哭笑不得,然后说道:“大人,您别这样看着我啊,他们真是这样说的。”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翻译的话,不过唯独带着这几个番人首领得宋兵,倒是一脸的得意。
看来,他们对这话,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啊。
梁兴河也注意到这几个人脸上的表情了,他拧着眉头问道:“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些人,怎么跟变了性子似的?”
“哈哈,大人,您不知道了吧?”一个将士笑道:“之前跟西夏人打仗的时候,这些番人也经过了,然后……他们看到了咱们宋大人铸的京观了。”
“再然后,他们主动跑来,说受到了感化,深感以往种种罪恶深重,以后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
“然后将军让我们过来报捷,这帮人也没事儿干,就主动要求,要护送我们过来了。”
说起来,大战之后,西夏人还剩下不到两千人得游兵散勇。这些人分布在周围,真要是这么些骑兵遭遇到那些西夏人的话,肯定也要倒霉。
所以说,有这些人护送,自然再好不过。
“你说什么?铸京观?”
梁兴河听到了这宋兵口中的关键词了。
他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
“没错!”
宋兵点了点头,然后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那一场大战之后,我军杀敌七千,战后,宋大人要求我们把所有的西夏人人头割下!”
“最后,就在咱们黄花堡的外边,铸起京观!近万人头,光是看到那场面,就让人胆战心惊!但是……”
“又觉得爽得很!”
“住口!”梁兴河瞪着眼呵斥了一声。
他喃喃得说道:“宋方……这个宋方,你……你要干什么?你要作死吗?”
想想现在大宋主流的声音,那都是向往和平的,都是不愿意妄动干戈的。你现在做出来如此残忍的事情,如果传到了西夏,那些西夏人会怎么想?
他们不会报复吗?
如果真的引来西夏人的举国来犯,那大宋该如何自处?
如果真的和西夏打的难解难分,战况胶着,那辽人不会趁机占便宜吗?
你……你……
“祸国殃民,祸国殃民啊,宋方,你作死啊……”
那个通传消息的军士一听,顿时有点不乐意了。
经此一战,府州军上上下下,对宋方的看法,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甚至说,很多人都把宋方当成了崇拜的对象了。
现在耳听的梁兴河在侮辱自己的偶像,那军士能愿意吗?
他一脸不悦的说道:“大人,我觉得宋大人没错!”
“他在筑起京观之后,还写下了胡无人,并刻碑立在了京观的旁边,还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如此有胆气的大好男儿,大人怎么能如此说他呢?”
“您不知道,咱们上上下下无数的将士,都觉得从来没有打过如此痛快的一仗!”
“没错!”旁边的几个一同来报捷的宋兵也一起说道:“这一仗,真的是我们这么长时间一来,打的最痛快,最舒服的一仗了。没有宋大人……”
“这些番人怎么会如此温顺?”
对于这几个小兵辣子的顶撞,梁兴河居然没有去呵斥。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已经满是其他的情绪了。
胡无人?
在这边塞,已经多少年没有听人念起过这首诗了?
可是宋方呢?居然让人刻成石碑,竖在那京观的旁边?
这……真是胆大妄为,胆大妄为啊……
太阳明晃晃的照在了城头。
梁兴河扶了扶城头,身子晃了晃。
他觉得有点晕。
旁边的将士赶紧上前扶住了梁兴河。
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可别一头从这城头上栽下去,到那时候,大家就都要吃排头了。
这边府州军大捷的消息传了出去。
然后整个府州城的人都听说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不过……
当折继祖带着府州军,重新出现在府州城门口的时候,这欢快的情绪,才算是彻底得爆发开来。
无数人,都在城中欢呼起来,无数府州的百姓,都涌出了城外,迎接这些英雄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