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致之处,一片金黄。石桌边,桂花散落。寄锦与九留赏桂饮酒。“可要小酌一杯?”
九留斟酒问道。“寄锦不善饮酒,还望前辈见谅。”
寄锦礼貌地推辞道。“也罢,反正我也习惯了。”
九留不在意地斟了杯说道。微风吹过,桂花纷落下,一时无言。九留放下酒杯,看着云寄锦笑道:“寄锦可想成仙吗?”
“修仙子弟,穷尽一生所求的,便是成仙。寄锦亦未能免俗。”
寄锦略微斟酌道。“哈哈哈哈,这倒也是。”
九留爽朗地大笑道“可是寄锦想成仙,并不是为了拥有无尽的寿命和无尚的荣耀。”
“寄锦只想能够帮助更多的人,脱离苦海。”
寄锦目光闪闪,认真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成仙未必是世间最自在的事。”
九留呷了一口酒道。“老夫年少之时,也曾梦想着有一天成仙,为民除害。”
“可真的有一天,我终于成仙,消灭魔君,还天下太平时,我以为我会喜不自胜。”
“可是,无尽的欢愉之后,却是无穷的空虚。”
九留无奈地笑道,思绪仿佛回到了从前。“万人之上,便是无人之巅。我俯瞰芸芸众生,却终究逃不过形影相吊的宿命。”
九留苦笑道:“岁月流逝,我一如当初那般模样,可我身边之人不会。”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父母,兄弟,朋友,连同我最心爱的女子,一个一个地离我而去。”
“我穷尽世间之法留住他们,却仿若手中留沙般,从指缝流走,终究回归于无。”
“所以,这几千年来,我快乐吗?”
他像是自言自语道,随后笑着摇了摇头,复饮一杯:“也不过如此。”
寄锦心有触动,目光闪烁,却未出一言。见寄锦若有所思,九留笑着放下酒杯道:“若有一天,天下太平和翊儿,你只能选择一个,你会如何抉择?”
寄锦心中一沉,眉目紧蹙,沉吟道:“翊儿是我一生挚爱,而天下太平也是我毕生心愿。我不会让这一天发生的。”
“若是无可避免,我愿意放弃自己的性命,去换得二者成全。”
九留笑了笑,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你和年轻的我很像,却又不像。你还有的选,可我却再也回不去那段时光。”
九留起身,接住几朵桂花。小小的桂花沉静地躺在手心,点点凉意。“你胸怀天下,事事力求尽善尽美。可是世事难料,未必如你所想那般事事如意,也未必能够人定胜天。有时,放手一搏,未必是件坏事。”
他将手中的桂花倾洒,桂花飘落,与满地的金桂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寻到踪迹。他背手沉吟道:“你们该走了,明日便启程吧。”
说罢,踱步远离。寄锦看着九留背影,思绪万千。月光如泻,映得满地的金桂泛着银色的光亮。惊鸿翊漫步林中,嗅着桂花香气,思忖着。虽然自知叨扰已久,也想着不日离开,却不知白日里寄锦与九留前辈说了些什么,便这样仓促地离开。不过也好,自己的功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得赶紧找到风掠,告诉他自己还活着。想到这儿,惊鸿翊既开心又愧疚。若是知如此,便不该说出那样悲绝的话,徒惹风掠伤心。自己杳无音讯多日,风掠若不是亲自见到自己,定然不肯相信已经离世,必然发了疯一般地穷尽每一个地方来找自己。想到这儿,她叹了口气,踢起脚下的桂花。风掠的心意,她并非不知,他的眉眼间的温柔和温润的性情,像极了哥哥。所以一直以来,她觉得对他的感情,更像是亲情。这样想着,惊鸿翊又有些想要逃避。“好端端的,怎么叹气起来了,可是因为不舍的老夫吗?”
不知什么时候,九留已经走近,笑着调侃道。“前辈对翊儿救命之恩,翊儿没齿难忘。只是翊儿是魔族之人,不知该如何报答。”
惊鸿翊回过神来,掩饰了内心说道。“我救你时,只是为了顺从本心,所以报答还是免了吧。”
九留笑道。“只是翊儿不懂,仙魔势不两立,更何况翊儿是魔族魔君,为何前辈对翊儿青眼有加?”
惊鸿翊斟酌片刻,终究是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你身为魔族,可你的心性,,却无半分魔族做派。”
“你的仁慈善良,都隐藏了这副冰冷的外表之下。”
九留说道。“若我猜得没错,你并非生来就是魔族之人,不是吗?”
惊鸿翊一怔,随即苦笑道:“是与不是,从来都由不得我自己选择。无论对也好,错也罢,都不重要了。”
“仙魔从不在术法,而在于人心。”
九留望着皎洁的月亮说道:“我希望,不论今后发生什么,你都能保持如今的赤子之心。”
“前辈教导,翊儿铭记于心。”
惊鸿翊虽然知道九留意有所指,却不知所指为何。但九留之言,亦是她心中所想。“夜深了,回去吧,明日你们还要赶路的。”
九留守护收回目光,对惊鸿翊笑道。惊鸿翊点头应允,相伴而去。东方破晓,二人立于门口拜别九留。九留微笑着点头,目送二人离去。见二人远离,九留笑着化去了结界,拿着竹匾笑道。“若不再去见这个孩子,怕是要把我的桂花林给烧了。”
说罢,便哼着歌,悠然地走进桂花林深处。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风掠感觉到翊儿就在这里,可是为什么却走不出这漫天的桂花林!他知道他一定被困在结界之中,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去的办法。他沮丧地靠着桂花树,金桂散落在他的脸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喃喃道:“难道,真的再也见不到翊儿了吗?”
远远地,耳边传来了悠扬的歌声。刹那间,他猛然惊醒。风掠仿佛找到了希望,暗夜般的心中,映进了一缕阳光。或许,还有机会!他立刻精神焕发,循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