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酒消愁愁更愁
时间已过午夜。
燥郁蒸腾了一整天的热空气里终于泛起了些许水汽。
夜幕沉沉，乌云层层堆积，很快就要下雨了。
司漠卧室里的落地窗户敞开着，白色窗帘随着屋外的微风徐徐飘动。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橙黄色壁灯。
司漠背靠着床坐在地板上，旁边横七竖八的酒瓶反射着壁灯的微光。
一连几天，寻找苏暖的事情都没有任何进展。
烈火佣兵的侦查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情报、蒋远柯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发现、地理学会长那边也没有给出答复、警方也没有抓到肇事司机，只是来了个电话说，找到了被肇事司机遗弃的黑车。
这段时间里，司漠几乎夜夜失眠，必须靠酒精才能勉强入睡，可即使是睡着了也并不安稳，不消几个小时就又会醒来，而白天便又会强打着精神，投入高强度的侦查工作中。
为了能让自己撑过去，司漠甚至也开始大量饮用浓茶和含有咖啡因的饮品。
哪怕是铁打的人，也禁不住这样的折腾。
司漠无力地垂着头，从旁边拿起了一个酒瓶，可刚举至嘴边的时候，却发现酒瓶是空着的。
他怔怔地放下空酒瓶，又从旁边摸出了一瓶酒，可却不慎将另一个酒瓶碰倒在地了。
“哐当”一声，酒瓶与地板接触，叩出了清脆的一响。
郑绍闻声，连忙跑进屋来，打开了房间里的顶灯。
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司漠眼前一阵明亮的刺痛，抬起手臂挡在了眼前。
“天呐司少！你今天这是又喝了多少啊！”郑绍看着司漠旁边一地的酒瓶，瞬间瞪大了眼睛，连步跑了过去。
司漠一仰头，又向口中灌了一大口酒。
郑绍蹲下身来，一把夺过了司漠手中的酒瓶，看了看酒瓶标。
“六十度的伏特加？！”郑绍惊呼一声，又用手拨了拨旁边的酒瓶，同样的酒，司漠已经喝下三瓶了，此外还有几瓶啤酒。
“哎真是的！司少你不能这样啊！来，我扶你躺回到床上去！”
郑绍的语气中满是心疼与责备，说着，便又伸手去扶司漠。
可司漠却猛地一挥手，甩开了郑绍的手臂。
“把酒给我。”司漠的嘴唇动了动。
他的眼周、脸颊和胸口已经由于酒精的原因而微微泛起潮红，动作有几分醉醺醺的样子，但他眼神中的冰冷与严肃则很明确地告诉了郑绍，自己并没有喝醉，只是有些微醺罢了。
“不行！”郑绍斩钉截铁道“你不能再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了！难道这样会对营救苏医生有很么帮助吗？就算是为了苏医生吧！你也应该好好珍重啊！”
司漠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何尝不想为了苏暖珍重？！可是她只要一天不回来，司漠的神经就永远紧绷着，根本无法放松。
只有酒精能够让他获得暂时性的缓解，否则，他根本没有办法扛下第二天。
“酒给我，再喝一点我就睡了。”司漠语气沉沉，他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去和郑绍争辩些什么了，甚至连多说一个字都没有力气。
郑绍眼中满满的心痛，无法继续看着司漠这幅样子。
“真的别喝了司少，你的伤口还没有好，本来就应该注意的，可是这几天喝了那么多酒，伤口已经感染了，也引起了反复性的高烧。你以为借酒能消愁吗？可事实证明这酒只能伤心又伤身啊！”郑绍大声道。
司漠把头靠在床边晃了晃，眼神不再望向郑绍，而是木然地垂了下来。
他知道，郑绍一定不会把酒给他的，于是便又从旁边找酒。
郑绍急了，忽然把一个易拉罐塞进了他的手里，厉声道“想喝也行，那就喝这个吧！”
司漠手臂好似无力一般，软软地把易拉罐举至眼前，但眼前却是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司漠心中苦笑，呵，怎么？难道忘记了自己是瞎子吗？！
“这是凉茶，可以解酒护肝，你稍微喝一点，我看着你入睡。”郑绍道。
司漠把易拉罐仍在了地上。
解酒？那这酒不是百喝了吗？
司漠的酒量本身就很好，大大小小的应酬场子接触过不少，从来还没有喝醉过。今天，他也是灌了很多酒才终于达到了可以助眠的微醺状态。
“几点了？”司漠突然低声问道。
郑绍抬头看了看钟表“差五分凌晨两点。”
司漠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喝了，睡吧，你也早点睡。”
话罢，便直了直身子，将自己的双臂反架在床边上，然后用力将自己撑了起来。
郑绍连忙上前去扶。
安顿司漠躺好之后，郑绍便离开了，可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便又回来，径直走向了电源插座旁边，自顾自地捣鼓着什么。
司漠还没有睡着“怎么了？”
郑绍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把从苏暖房间抽屉中找出的芳烃疗法专用电香片插在了电源上，片刻过后，司漠便问道了阵阵清香传来。
柑橘的果香、百合的花香、松树的木香，以及沉水香的特殊香气彼此调和，相互浸润，散发出了一种奇特而不怪异、轻柔而不黏腻的独特味道。
而此时，屋外已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中大量的负氧离子和水汽与香气一起充盈着整间屋子，司漠燥郁焦虑的心情也瞬间平复了一些。
他长长地深呼吸着，却忽然觉得，这种香味仿佛似曾相识似的。
“这是什么味道？好像很熟悉。”司漠低声道，此刻他已经放松下来，声音也有些疲惫地发哑。
其实，这种香片是苏暖曾经在为他进行催眠治疗时使用过的。
患者在进入催眠状态时，必须保证环境的清净，甚至不能让患者受到噪音、气味、光线等的影响，而在结束催眠时，要让患者渐渐适应和回归原本的环境，也不能受到丝毫影响。
所以这种香片并不是在催眠的开始或结束，而是只在司漠潜意识最深沉的过程中使用。
因此司漠的有意识对于这种香味并没有记忆，但是潜意识里已经记住了这种味道。
郑绍当然不能告诉司漠这个香片是从苏暖那里找来的，于是便道“哦，这是我之前去商场时买回来的，单纯觉得好闻罢了，后来自己用的时候发现有一点安神助眠的效果，所以拿来给你试试。”
“好，知道了，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有任务呢！”
司漠话罢，翻了个身，静静地闭起了眼睛。
郑绍这才放心下来，也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司漠的卧室。
雨下得更大了。
这是一种天然音效，很能够让人放松心神，再加上苏暖特制的芳烃香片，司漠的睡眠越来越沉了。
与此同时，梦境也渐渐纷繁了起来。
“司漠，这个给你！”苏暖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司漠顿感惊喜，连忙扭过头去，苏暖的身影正清晰无拟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她笑眯眯地站着，手里拿着一朵大大的棉花糖，身上穿着曾经与司漠一起出席秦文萍生日宴那天穿过的白色小礼服——也正是那一天，他们在车里亲吻了彼此。
“苏暖！你回来了？！你还活着？！”司漠惊喜道，猛地抓住了苏暖的手臂，好像自己一松手，苏暖就会蓦然消失似的。
“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是一直都在吗？！”苏暖甜甜地笑道。
司漠一时间百感交集，直接把苏暖拥入怀中，叹道“谢天谢地，你没事就好！你知道吗，这几天我都快疯了！如果再见不到你，我想我真的会彻底崩溃的！”
“好了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我没事的！”苏暖安抚性地拍了拍司漠的手臂。
司漠感到了苏暖手心的温热，就像他以往最熟悉的那种温度一样，令人无比安心。
甜美的梦境总是让人沉浸与回味，司漠还没有回过神来，梦境却突然跳了。
第二个梦中依然还有苏暖，但是她这一次却不在自己的身边，而是站在江海大桥上，桥边的防护栏变成了简易的隔离铁索，而苏暖就背对着大应江，闲闲地靠在铁索上。
司漠站在桥对面，看到苏暖的样子，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苏暖！不要那样站着！太危险了！到我这边来！”司漠高喊着。
苏暖听到了他的呼唤，一边笑着，一边蹦蹦跳跳地向那边跑去，但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来往的车辆。
眼看苏暖就要来到司漠身边了，但是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了一辆黑车，径直撞向了苏暖！
苏暖的身子好像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抛起了一样，高高地飞向了空中，一条弧线滑过，竟越过桥边的铁索，坠入了大应江中！
“苏暖！”司漠撕心裂肺地喊着，向桥边跑去。
他想用最快的速度也跃下桥去把苏暖救上来，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好像忽然变得咫尺天涯一般，司漠无论怎么拼命努力向前跑，却始终无法接近桥边，而自己也越来越疲惫，到最后几乎累倒在地了但还是没有到达桥边。
司漠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无力和绝望，他想动，却怎么样都动不了。
“苏暖！”司漠大喊一声，顺势猛地坐了起来，浑身冷汗。
司漠缓了缓神，半晌方道“还好是个梦。”
可现实会比这梦更美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