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忽然隐约一动，重复道，“当年的做法？”
可没等我盘算好接下来下什么棋的时候，叶昊已经轻声一笑，双手交握，笔直的站在那里，“不要想着套我的话，我可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知道知道。”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只不过是下意识的接话而已，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意思。”
“是么？”叶昊不以为然的笑着望向我，“那看起来你最近性格变了不少，恋爱中的女人啊。”
我沉默的打量了叶昊几眼，忽然就没有想要继续开口的欲望。
叶昊似乎是把我的神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小絮，你和我闹别扭是没有用的。”
我闻言狠狠地瞪了叶昊一眼，恨不得让他现在就壮烈在我的视线下。我从来没有和他计较过他说隐瞒的事情，他现在反而这么淡然的在这件事上开玩笑，真是让我气不打一出来。
“这么说，你还是在生我知情不报的气，是不是？”叶昊波澜不惊的收下了我所有的眼神，淡淡的问道。
“本来是，不过在你刚才和我说了那么多之后，我就已经释怀了。”
“释怀？”叶昊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你的表情可不像是释怀呀小絮。”
“你就一定要和我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对不对？”我斜了叶昊一眼，“阿昊，现在可不是我抓着你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了。”
叶昊大笑，躬腰和我视线平齐，“小絮，其实当年的拼图已经快要被你拼好了，不过是缺了几块而已，不要太在意。”
我无奈的吸了一口气，“但关键就是我缺少的就是最重要的那块。”
叶昊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安慰性地抚了抚，“这块缺失的拼图，如果你执意要知道的话，我当然可以告诉你，现在我没有什么要阻拦的了。不过小絮，我还是认为，所有的一切由方屿亲口说出来为好。”
我勉强地笑了笑，“也许吧，阿昊，你知道，他在这件事情上和你的态度差不多。不对，还不及你这么坦荡呢，每次我提到，他总会敷衍过去。久而久之……”
“要我说的话，不要再这么执着于那个原因。”叶昊轻声地说，“你看，现在哪怕你依旧不清楚，不还是和方屿重新开始，小絮，都过去了，完全没有必要了。”
“我知道……阿昊，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无数次的想过。可是阿昊，这个原因他从最开始就避讳，我真的很担心它在未来会成为我和方屿的……”
“不会。”叶昊温和的打断我，“小絮，不会的。只要你放轻那个原因在你心中的比重，不会成为任何问题的。当然，倘若你之后得知了什么，想要宰了方屿那小子的话，哥哥我绝对站在你这边。”
叶昊的声音微微的颤抖，没有了往日那种笃定之感。
可能是最近父亲的病情折磨的，我但凡听到这么温情脉脉的话，心中就会酸涩无比。
我听着不禁有些动容，反手握住叶昊的手腕，“阿昊，我知道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
“这是自然。”他的语调中有种干燥的苦涩，说不出来的复杂，“说起来……”
“说起来？”
“说起来你最近和方黎那臭小子处得不错？”
“周汝晴就住在隔壁病房，你说呢？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过方黎确实蛮好玩的，恩，如果忽略掉他间歇性抽风的话。”
叶昊半眯着眼睛，“这是投敌呀小絮，你明知道方黎和我不对付的？”
我知道他在开玩笑，便顺着他说下去，“那这样吧，下次你们再起冲突的话，我在一旁替你摇旗助威表明立场好不好？不过你们还是尽量不要再打起来了，反正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挑战性。”
叶昊噗嗤一笑，摇头道，“如果那小子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方黎肯定不是这么想的，每次我们聊天无意间谈到叶昊，他要不然就是副哀怨又不屑的表情，要不然就是极其冷淡的恩一声断了话题。我也尝试过旁敲侧击问他，为什么和叶昊有这么大的梁子，但每次他都是拉下脸从来不说，气氛也闷下去。叶昊这边呢，我倒也是问过的，不过也没问出来个一二三。
他们二人就好像是凭空莫名其妙的结了仇，最开始是应该是方老夫人的寿宴上，他们二人相处的就不算愉快，然后就发展到动了手。顺便中间还没有任何人调和，方屿苏浥尘高雅之类看起来还是站在叶昊这边的，仿佛真的是方黎在耍小孩子脾气，需要人管教管教一般。
“在想我和方黎的恩恩怨怨？”
“猜对了。”我闻声回神，也没有搪塞，“只是很好奇，你们本来没什么交集的啊，怎么关系现在可以差到如斯地步，也真的是很神奇。”
“那小子怎么和你说的？”
“说？他怎么会和我说你呀，每次提起你他都是副大仇未报的表情，我担心他急火攻心去闭关几年。”
“还在开他玩笑就说明他不会闭关咯。”叶昊笑眯眯的，“只不过是耍性子而已。”
我慢吞吞的摇摇头，“阿昊，我倒是认为，他没有在耍脾气。这么久相处下来，方黎其实比谁都清楚。”
叶昊的喉结上下翻滚一阵，“你们都说什么了？”
我知道他一向对于方黎还有其他方面的猜忌，“都是闲聊，他的经历之类的。无关既要的话题。”
叶昊的眼神在我身上扫了几遍，轻而细微的叹了口气，“对了，张医师刚刚和你说了什么？你现在拿的就是他交给你治疗报告对不对？”
“治疗报告……其实是他们拟定的接下来的治疗计划，我还没有来得及看呢。”说着我低头翻看手中的计划，没有什么问题，也没有什么惊喜。只是普普通通的计划书而已，做不到宽慰我，可是见不到这页纸，我反而会惴惴不安。
叶昊在我低头的这段时间内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我身边陪着我。
过了会儿，我大致的看完了，卷起来递给叶昊，“阿昊，你要不要看看？我想你应该会想要看看的吧？”
叶昊接过，十分细致的在盯着手中的纸张。就好像是他平常在片场盯着剧本，揣摩场景构思时候的样子。他脸庞的轮廓影在片片斑驳中，散发出我所说的书卷气。我始终认为这样的叶昊最有魅力，事实上，薛怡姐也对我说过，她最喜欢安静读书的叶昊。
叶昊当然不知道我此时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已经抬起了头，意味深长的盯着我看了看。
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禁紧张起来，担忧的开口，“怎么了阿昊？你是不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我、我们去找张医师说。”
叶昊单手拉住转身欲走的我，没有解释，只是继续低头看着那现在在我眼中重于泰山的几张纸。
不过与其说他是在再次翻看，不如说他只是随便的翻了翻。然后我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叶昊的手指间闪过道火光，几页计划书的边角便统一的燃了起来，向着边侧蜿蜒炭黑地烧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这一刻我整个人完全蒙掉了，“这是我爸爸接下来的治疗计划，叶昊！你没有疯吧？”
“我很清醒。快要崩溃的是你。”叶昊手一抖，灰烬随着他的动作洒落在地。
我定定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我都开始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叶昊专注的盯着我的每个表情，把已经只剩边角的纸页举到我面前，“小絮，你真的觉得，这几页纸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你真的忍心把秦叔叔一遍遍的送进手术室？我在找你之前都问过了，秦叔叔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了，是不是？”
我心被就像是被人攥着那般生疼，咬牙直视叶昊，“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在劝我放弃我的父亲？你让我放他去死？叶昊？这是朋友、兄长该说出来的话吗？”
“小絮。你比我更清楚，结果已经无可避免。你不是从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么？”
“这不是一概而论的事情。只要有可能，我就绝对不会放弃。阿昊，那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除了他，再也没有人和我血脉相连。”再开口时，我的声音变得嘶哑的可怕。
“小絮……”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亦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沉默了片刻，艰难的说道，“这是治疗，阿昊。”
叶昊把手中的边角随手抛开，“治得好吗？”
他眼中的墨色已经越来越深，我已然看不清究竟。我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叶昊。
治得好吗。
这几个重重的敲击在我心头。
只是这一句，只这一句。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治不好了。
无论方屿调派多少医生专家教授来，无论我收到多少份治疗报告，无论我怀抱着多大的希望。
治不好了。
这一遍遍手术，与其说是父亲的治疗，不如说是对我寻求的心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