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的举手挡了挡脸。
方屿忽然伸手，挑起我额前的一绺发。
我心中微微一动。
他定定的盯着我，一贯平静的眼底，此时仿佛两汪清泉，过了很久终于露出微笑，“不是阴差阳错。
脑袋似乎死机了几秒，我脱口而出道，“所以，真的……是你？”
糟糕。话一出口，我就反应过来了，在心中大叫糟糕。
果然，方屿这下着实生气了，脸上刚刚聚集起来的笑瞬间烟消云散，什么表情也没有，嘴唇抿得紧紧的。他一双凤眼的眼角斜飞，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我。我仿佛被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戾气包裹，那种在厮杀和血腥中淬炼出来的薄情。
我嘴角几不可见的微微抽搐，背后的汗毛像是昨天一般再次竖起。我只好硬着头皮干笑，甚至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好、不好意思，口误，口误……”
边说着话，我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方屿的表情，方屿却神色冷峻的看着窗外，没有想要搭理我的意思。
完了，这次果真要被喂鱼去了。
方屿转了转椅子，放松的靠了上去，眼神微动，表情有细微的复杂。他单手揉着太阳穴，好像有些累的样子，“秦絮，韦铭还不值得我放在眼里。”
他眼里似乎有类似受伤的感情一闪而过，快得我来不及分辨。我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深刻而英挺的五官，一时语塞。
“对我来说，弄垮它还是易如反掌的，我没必要动用什么手段。”
他虽然微阖着眼，但是神色早已平静如初，几句话说得诚恳又认真。他的声音清冷尽褪，低沉迷人。仿佛有一股水流从心间潺潺流过。
我听得出方屿话中的意思，默然不语。可是就算如此，我心底的疑虑还是没有完全消散，喃喃道，“如果不是你，会是谁呢……”
方屿懒洋洋的睁眼，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领口，高深的微笑。
我盯着他淡淡的神色，心狠狠的一沉，我直抽了口冷气，“白亦珊！”
方屿看了我一会儿，舒眉一笑，“不是她。”
“那是、白家的老爷子？觉得顾泉配不上白亦珊？不对啊……”我嘟囔着挠挠头，“他们应该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吧……”
不管怎样，我跟白亦珊也是做过几年朋友的，那几年，她身边的男人也流水般地换。那天我目睹的事情，大概只是她平常生活中的最平常的一部分吧，可她怎么就平常到我身上来了。
“呵。”方屿伸出食指摇摇，就像是在给我授课，“白亦珊在外面怎么疯、怎么滥交，白老爷子都不会管，可真论到婚姻，顾泉并不在考虑范围内。”
我点头，虚心求教。
“白家看不上顾泉是理所因当的，你那个前夫还算是有些骨气。不过，韦铭之事却是与白家无关。他们也懒得动手。”
“那……那是谁？”
“是个自寻死路的人。”方屿笑的狠辣，眸中光芒愈发锐利，他周身散发的气场，是一种热血沸腾的兴致勃勃。
方屿清冷的声音弯弯绕绕地传进我的耳里，我不禁一个激灵。
他一双眸子却仿佛浸润在深潭中，漆黑不见底，泛着森冷的寒意。“虽然韦铭变成这样非我所愿，不过我不会留情。”
我闻言头皮一麻，眼神飞快的扫过方屿。他却毫无躲避之色，反而仰着脸，嘴角勾起迎着我的目光，神色甚至有些嘲弄的意味。
方屿在目光中起身，走到我面前，躬身，“我跟你讲了这么多，有什么回报呢？”
他的呼吸之气微凉，抚在我的耳廓上，让我没有来的一阵心悸。
“我、我也是娱乐周刊的。”我压抑住急促的呼吸，尽量使声音听上去平稳。
方屿颇有兴味的哦了一声，“所以呢？”
“你说的这些话我都可以曝光，不过，最为回报，我不会写出来的。”
方屿不由得嗤笑一声，“这是在威胁我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调侃意味，气氛一下子放松下来。我看着他的笑容有些出神，心中一紧，现在我越来越被他的情绪带着跑了，这可不是个好信号。
我迷茫的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
“方屿，为什么是我？”我低头摆弄手指，尽量把语气放得平常，“从最开始，那张引我去找顾泉的奇怪卡片就是你递给我的对吧？为什么这趟浑水一定要拉上我？”
“为什么？”他一愣，眼神暗了暗，倚在桌边，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你是自己撞进我的网里的，意外收获。”
方屿说着话，仿若不经意的看了我一眼，我迎上他的目光，却发现他眼角眉梢尽是温柔之意。
不得不承认，这样眉眼如画的方屿，让我的心跳有些不规律了，哪怕他这样的神色不是为了我。
“方屿……”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轻叹一声，“我同你那个去世的刻骨铭心……是不是很像？”
提及故人，方屿笑的更加暖，脸上带着少有的温柔，仿佛连想起那个女子都是一件让他幸福的事情。
他的眼神却有些放空，而后表情渐渐变化着，最后只是淡淡的说道，“不，很不想。”他的声音轻轻低低的，随着风消散在空气中。
方屿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桌子，像是陷在了什么美好的回忆里。每一次都是，一旦同他提起当年什么的，他都是这幅表情，我都已经见怪不见。
一时之间又是无话可说。
干燥闷热的空气中飘散着无以言表的感觉，让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眼神下意识的跟着方屿的手指起伏，我不经意间瞥到了散落在办公桌上的照片，却再也移不开视线——昏黄的灯光下，sally姐似笑似嗔的看着身后男子，睁着清凉的眸子，眼里有光在流转，艳丽的不可方物。男子背对着镜头，看不到容貌，可单单只是个背影，就给人极大的压迫感，同方屿相比，也毫不逊色。
我只能看清一张照片，只是远远的看着，可那暧昧缠绵的气息连我都能感受到。男子究竟是谁我不知道，但从这背影来看，绝对不是陈助理，我很笃定。
“这、这是……？”
“高雅来找我兴师问罪的理由。”方屿也低头看了一眼照片，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眉宇间皆是云淡风轻，“一旦曝光，就要天下大乱了。”
门轰然的被什么撞了一声。
方屿微笑，淡漠的摇头，很轻的说道，“一语成谶，天下大乱了。”
“呦，秦絮，你也在啊。”sally姐边走进办公室边说着，懒懒的撩着发，语气带着几分调笑之意。
我不自然的转过目光。
sally姐一身湖绿色的长裙，很挑人的颜色，她穿着却让人觉得心情舒畅，淡淡的妆容衬着鲜艳的颜色，看一眼就觉得阳光明媚。
不过很不巧，现在外面的天气渐渐转阴。
“看来陈助理的工作出现了纰漏。”方屿微微皱了皱眉，面色不是怎么好看。
“看来高雅的工作很到位嘛。”sally姐脚步停在办公桌前，挑眉扫了眼摊在桌面上的照片。她的声音轻软婉转，仿佛还带了笑意。
吹进屋里的风已经转冷，一室静默的空气微凉。
方屿的面色也随着天外的乌云聚集，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想要溜之大吉的话直接被他的神情硬生生地缩在了舌尖上，只能尴尬地看着眼前这个大乱的“天下”。
“你有什么想要跟我坦白的吗？”方屿的声音冷硬的吓人，眼角眉梢都是寒气。
“没有。”sally姐依旧是懒洋洋的语调，仿佛那些张照片上的场景统统与她无关。
方屿冷冷的看着她，眼神变了又变，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我眯了眯眼，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轻轻唤道，“方屿……”
方屿对我笑了一笑，伸手从烟盒里拿了烟，点起，靠着宽大的桌子慢慢抽着。
“朝雨，不要把自己陷得太深，就安安心心地当你的明星不好么。”他的声音有些哑，说出此话的艰难可想而知，可话中还是藏着不住的恳切。
sally姐听了方屿的话也没什么反应，手径自伸向了桌上的烟盒，拿了一根，又从包中翻出一只小巧漂亮的打火机，嘶拉一声给自己点上了。
我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愣，“sally……姐？”
sally姐没有理会我，只是慢慢的抽着烟，一本正经，收敛了笑容沉默了一会儿。
“朝雨？”方屿皱眉推了推眼神发直的她。
仿若艰难的从某段记忆里抽身，sally姐定了定神，目光笑盈盈地扫过方屿和我，“阿屿，收不住了，我似乎，快要忘了彦谦了呢。”
方屿不看她，目视前方许久，烟雾袅袅间，他缓缓的说道，“对不起，朝雨。”
sally姐掐了烟，微闭着眼，浓密的睫毛顺顺的遮住了眼里的神色，她刚才的话说得很轻很平静，风继续吹，两鬓散下来的碎发撩在她眉眼之间，细细的，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