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被一轮红日驱散,深山小道边的树草上,还挂着一些晶莹的露水。一大队人马从后面山坡上的林间小道骑出,破开晶莹,朝前方奔去。这是一群三千骑兵队伍,大家虽穿着一套普通衣服。只看气质,就非是一般的军队可比。同样身着便服的韩㣉骑在中间,不时打量四周一眼。披星戴月的征途他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还好多数时间都在新的地方,不同的环境,让他不是很感觉到厌倦。大军一路无声,快穿过这条小道时,孙武戴着一副墨镜从前方骑来:“大帅,绕过前面的山,就到了神木岭山脚。”
神木岭这地方,铁重阳虽来过,论熟悉远无法和当地人的孙武相比。韩㣉让孙武当向导,在前方开路:“到神木岭山脚再休息。”
大军未停,韩㣉不远处的翁成虎脑袋都想痛了,想到一个他认为非常好的计划。这个计划不说出来他有些难受,跑过来问韩㣉:“大帅,我们为何不用计?”
韩㣉将这些手下都当成他的学生,喜欢教和考他们,一点不嫌话多:“你觉得用什么计好?”
翁成虎没有客气,一路上他都在转动脑袋。不止是他,许多人都一样。大家跟韩㣉久了,都学会多用脑袋想事情,也只能用这东西想事。“神木岭再怎么说也是绿林道上的,我们可以挑些人去拜山。我们突然到此,那些人一定猜不到所为何事。上山后有的是机会将他们拿下,只要将那几个领头的控制住,其他人应该好解决。”
这就是翁成虎想痛脑袋想出来的,以前翁成虎虽不是山贼,也是在道上混的人。韩㣉考虑过这个计划,说出他不这样做的理由:“我们对神木岭的了解,神木岭就是一群不讲道义的匪寇。若是我们拜山,最多只能带几十人上去。毕竟是他们的地盘,万一他们感觉不对,先向我们下手?凭那点人,又在客场,很难敌得过他们。这样去还有个目的,我也想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要是他们能听我们的条件,多数人都可以赦免,甚至可以拉过来成为我们的弟兄。占山为王的组织,一般沿途都有些暗哨,我们还未到山下,上面的人应该就知道了。要是被他们知道我们带这么多人来,混上山容易被他们识破,十有八分可能会先下手为强。”
翁成虎恍然大悟,一直在想,他都能想出来的计,不可能韩㣉想不出来。他一点没灰心,继续开动脑筋想主意。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一座大山岭下。这座山岭有些像流求的野家坪,从山下开始,是一片很大的森林,斜斜铺到半山腰。山腰的树林变少,可以看见一些房屋。从这里看,山前端十分陡峭,山梁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屏风,虽有高有低,左右看不见头。比野家坪好的是上山的路还算大套,一辆马车通行也没问题。但小路不少,要是没有熟悉的人带路,他们很有可能要走不少冤枉路。下面的情况和野家坪也不相同,上山的路口和左右山林中有不少人。在路口的百多人,有大半骑着马。这个场面,让翁成虎完全死心了。待他们停在路口前方百米远的空地时,从路口传来一阵喊声:“朋友是哪路人马,来我神木岭所为何事?”
人家都已经开问了,不可能不作答,韩㣉带着杨阳、长明几个猛将上前,从山路口传来一阵惊呼声。看样子有些人遇到了熟人。韩㣉又从中间骑出几步,朝山口众人打了个手礼:“在下淮南西路安抚使韩㣉,听说这里有一批绿林好汉,特来拜会。”
这次郑安来,给韩㣉带来一道委任状,赵扩封他为安抚使。安抚使的权利很大,相当于军政一把抓。要是他知道赵扩凭几句话又开始怀疑他,不知会有何感想。就算韩㣉不承认他的身份也不行了,在裴渊旁边的郑小林,已经认出同来的何奇凡、王大楼等几个同事。裴渊和不少人有些心慌。裴渊是大当家,再心慌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走出山路口之前,他朝左右看了眼。左右三人会意,跟着他一起来到韩㣉十米远的地方停下。“神木岭裴渊、左长风、郑小林、曹须眉见过韩大帅。”
翁成虎已死的心又开始不安分了,现在要是出击,可以很轻松控制住这四人,就算左方孝也不例外。现在韩㣉军中有许多人,想的是如何打赢,根本不去想什么道不道义。还好韩㣉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要不然非打自己几巴掌不可。他们还未与这些人完全敌对,必要的道义还是要讲。朝四人笑着打了个招呼:“早就听说过神木岭四位当家,个个皆是能人。特别是左二当家,听说左二当家喜好清静,心性自由洒脱。不知为何会投到神木岭来?”
韩㣉一来就问这个,将左方孝问得脸色泛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裴渊将话接过来:“韩大帅不知,二弟与我们一见如故,视为平生知己。我这神木岭也非是囚笼,在这里之人,皆可如山上之鸟,任意飞到各处。与二弟自由洒脱的心性,并无任何冲突。”
韩㣉一直在关注左方孝,感觉对方精气神有些不足,样子虽耐看,有些病态。暂时没管左方孝,再转向郑小林:“郑将军几个月前还是建康军将领,为何会带着一千多弟兄来投神木岭?莫非郑将军以为,做我大宋的官还不如做神木岭的当家强?”
这话问得有些得罪人,神木领这帮人的胆子不比金军小,不少人露出怒意,少数人居然露出杀意。全是冲韩㣉来的,真不知他们对韩㣉了解多少。裴渊很沉着,脸上仍带着笑意,见郑小林低头脑袋不知如何回答,他笑着说:“韩大帅不知,我与郑小林以前就相识。他在淮西军中为朝廷所不容,才想到来投我这里,暂时找个安身之所。我这里庙虽小,清静自在,没什么约束。要是韩大帅有机会来住几天,保证也会习惯。”
曹须眉被韩㣉直接无视了,韩㣉已听孙武说过,神木岭几个当家,曹须眉最没多少心机,一切以裴渊为主。话全是由裴渊所答,韩㣉觉得这个裴渊的确是只老狐狸,不是很好对付。他懒得和这些人耽搁时间,说出来意:“明州已被我军收复,可惜在收复明州之前,他们听到风声,将家属和大量财富转移。那些财富非是他们所有,是他们从明州百姓身上剥削所得。听说那些明州百姓的血汗钱,和众金官的家属为神木岭所截。我们来此,是想请神木岭看在明州百姓的份上,将那些东西归还。至于金官家属,都是些犯官的重要成员,要押回朝廷审问,不知各位可否高抬贵手?”
一般这种场合,要称呼对方英雄之类的。韩㣉一句英雄都没说,更是提出要人要钱。这些人不是傻子,脸色变得很难看。四当家曹须眉说:“早就听说韩大帅才智过人,对任何事都非常精通。现在说的这些话,不知是哪里的规矩?我们弟兄用性命拼来的财富和人,几句话就想让我们交出来?天下哪有如此规矩?”
提到钱大家都不亲热了,曹须眉说完,从后面发出阵阵怒声:“就是,我们用性命拼来的财富和人,凭什么交给你们?”
“别说得那么好听,你们不过想黑吃黑。要我们交出那些东西,绝对不可能。”
大家十分激动,裴渊挥了挥手将众人打住:“我们可以给韩大帅一个面子,将那些人交给你带走。但那些东西是弟兄们用性命拼来的,已经发给大家了,恕我们无法答应。”
这个面子不算小,两个条件,一来裴渊就答应一个。韩㣉没给对方面子,朝后面的孙武招了招手,将对方招到面前来:“既然四当家说到规矩,我们就讲讲规矩。我这个手下是神木岭孙家村之人,三年前新婚时,新婚妻子被神木岭的裴龙抢去。俗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道上也没强抢民女、祸害乡邻的规矩。你们这样做,又是谁定的规矩?”
“裴龙,纳命来。”
韩㣉的话刚说完,已经忍不住的孙武准备冲过去,被长明一把抓住。神木岭众人脸色大变,曹须眉看向裴渊。裴渊还算胆大,没有按曹须眉的想法立即退回去。转身瞪了一眼裴龙,对韩㣉说:“这事我们真不知道,家有家规,裴龙这个畜生竟敢坏我山规,我绝对会给大家一个交待。他的事情我们等会处理。无论如何,远来是客,就算是那些财富,也没什么不可以谈的。大家既然前来拜山,我们去山上慢慢谈。”
裴渊说完,十分自然让开身子。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请韩㣉马上上山做客。大家有些为难了,按道上的规矩,的确应该上山去谈。可现在这种情况,谁都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就算允许他们三千人全上山,神木岭地势和野家坪差不多,上面是个很险要之地。要是这些人守住山顶开干,三千人能逃下来一半就算不错了。韩㣉没让大家等待多久,看了眼后面,也不知谁是裴龙:“裴大当家如此有诚意,那就再将诚意做足一些吧!裴龙所犯之罪,按道上的规矩,大家都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就在这里解决,只要解决掉裴龙,我们就上山去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