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余抱着孩子过来,笑着将他幼嫩的小手攀上篮子。“哇妈妈好厉害,幼幼的周岁生日能得到好大一个草莓蛋糕呢。”
幼幼便咿咿呀呀口齿不清地叫着妈妈,咯咯笑着讨抱抱。
关常乐正要伸出手去,陡然间,临近的公路上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众人还来不及错愕。
疾驰紧随其后的赛手躲避不及,刺耳金属刮擦和刹车声中,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瞬间将十几辆赛车撞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所有车子都成了一堆面目全非的废铁,大多数赛车手当场死亡,残肢断臂散落一地,甚至有的甚至成了一滩肉泥。这血腥恐怖的一幕骇得踏青的游客忍不住当场呕吐。
关常乐回过神,将孩子先交给好心人先带走,随众人加入救援队伍。然而跑着跑着,渐渐不动了。
那辆熟悉的车型,熟悉的车牌……即便已经严重变形,她仍是一眼认了出来!
关常乐听见自己刺耳的尖叫声,不顾一切冲上前去。耳膜好像失聪,周遭所有的声音都退去了,变成一种模糊不清的嗡鸣。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眼中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辆已经完全不能称作是车的废铁。
满身满脸的鲜血的人被挤压在窄小的车厢内,一动不动。
她手脚虚软,走了两步膝盖就撑不住,整个人摔倒下去。好像全身骨头都被抽去了,使不上半分力气。她爬到那个血肉模糊的人身边,鼻腔里满是血腥味。忘记了声音和眼泪,只本能地拉住他耷拉在一旁的手臂往外拉。
身边的人跟着帮忙,然而发现施救困难后,使劲摇她肩膀,对她喊着什么,要带她离开。
好半响,她才认出是沈念余,他无比焦急,“常乐?常乐!没用了!我们快离开,油箱漏油着火了,一旦烧空,这里所有的车都会爆炸的!”
她向后望去,果然马路烧成了一条长长的火蛇,地面空气因高温而扭曲。能救的,不能救的,所有人都离开了。
又是车祸!
似乎一切又回到六年前那天,死神再一次把镰刀压在她生命最重要之人的头颅上,强迫她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她面前,挣不开,逃不掉!
认清事实,关常乐的眼泪滚落下来,心中是一片冰冷的绝望。“念余,你走吧,你快逃吧,我要救他!救不了,我就陪他去死!”
沈念余看着泣不成声的她,愣怔后,不再说话,两人合力去拖车里的血肉模糊的纪安宴。所有人都在远处喊,“快回来,要爆炸了!”
终于,只剩下纪安宴的腿还卡在车座地底下。时间争分夺秒,沈念余从极度狭窄的缝隙下伸手进去,不顾手臂被生生刮下一块皮肉,终于是将他已然扭曲变形的左腿拽了出来。
搬动中,纪安宴恢复几丝意识,他勉力撑开眼皮。恍惚中,是关常乐泪流满面的脸。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她的手,在濒死的危机中,竟低低笑出声来,“是……你……选择的。你,逃不掉了……”
是她自己凑上来的,就算是一起下地狱,他也绝不会再放手!
沈念余顿住,牙齿紧咬,想杀了他的心都有,恨不得把人就这么扔下算了。但常乐……他匆匆将人背起,“快走!”
两人刚跳下公路,一辆车砰然爆炸,接着其他车辆也爆炸开来,火花和碎片四散飞溅。
关常乐将陷入昏迷的纪安宴紧紧护在怀中,沈念余抱住她,自己则后背留在了外面。
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中,淹没了关常乐压抑的哭泣,也掩盖了沈念余不愿让她担心的痛哼。
关常乐守在无菌室门外,隔着厚重的玻璃,愣愣看着里面全身插满管子的男人,连沈念余什么时候离开,又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沈念余在她忙碌的时候没有跟过去,怕她发现,一个人悄悄去医院外科,麻醉包扎了背部密密麻麻狰狞可怖的伤口。
“常乐,你已经一天夜没睡了,去休息下吧。”
关常乐不答反问“我是不是很贱?”她苦笑,“他伤害我那么深,我却还是放不下。”
他静静看着面露疲惫的她,忽而低声说:“你还爱着他。”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关常乐摇头,“不爱了。”
是的,她不爱了。自己早在两年前就已心如死灰。除了一张没几人知晓的结婚证,她跟他的关系再无瓜葛。
她承认,看到他车祸的那一刻失控,关常乐毕竟爱过纪安宴两年。这两年不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而是一分一秒经营过来的感情。
医生方才的话还停留在耳边“右腿开放性骨折。内脏肺叶也开裂,这些都还好说,主要是颅脑损伤。我们已经为他做了。病人全身皮肤损伤达到百分之60多,越早做植皮手术后期恢复得越好,费用在50万上下,不单单是费用,目前还缺少提供皮肤的志愿者……”
纪安宴那么孤高厉害的一个人,一手扩建起一个商业帝国,天底下似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可现在,这个男人满身绷带,插着氧气管躺在病床上。那张迷倒不知多少女人的英俊脸如今庞面目全非,甚至面对终身瘫痪的危险……
“念余,是我对不起你。”
沈念余只是一个时装设计师,手头没有多少富余。
纪安宴的每个手术难度都极高,已经花了数十万。她离开纪宅时身无分文,一直用的都是他的钱。后续的费用更是个无底洞,沈念余本来就没有义务去医治他。
他已经给了她够多帮助,她不能再拖累他。
对不起这三个字,无异于一把尖刀划割沈念余的心,他握紧拳:“常乐,我是幼幼的爸爸,你不能剥夺我做他父亲的权利。”
哪怕幼幼不是他亲生的,可从孕期起的起居照顾、到他的降生、喂奶把尿,一年多来每日每夜的照顾,孩子已经形同他的亲生骨肉,幼幼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