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忽明忽暗的灯光，或许是年纪大的人，并不是很喜欢太过光亮的地方。
李嬷嬷的房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老旧。
想来老太君也不知道自己贴身的嬷嬷，跟了自己那么久，却依旧这般朴素无华。
我自认为自己住的院子已经是最为简洁了，但终归干净，低调之中也不少奢华的紫檀木的桌椅。
月流纱的帷帐。
可是李嬷嬷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我看着最值钱的物件儿大约就是她体面的妆匣盒子吧。
“嬷嬷您在乡下可有亲人？”我犹豫的开口道。
“儿女都已成家，也算安稳。”李嬷嬷看着房间里的一景一物，眉眼温和。
“那便好，若是日后嬷嬷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那一定要写信过来，爷肯定……”
“我知道。”李嬷嬷想了想，又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些银两，“这些物件儿，你得空了，托个靠得住的人，帮我将这些送去竹风村，给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女儿……”
“可是……您不回去吗？”我心中疑惑不解。
她不是说了要回乡下，为何这忽然之间又要我将这些送过去
李嬷嬷叹了一口气，“我呀，也老了一把年纪了，不想回去拖累他们，我回老家去，那里还有些田地瓦舍，足够了。”
我心中了然，想来李嬷嬷本来就是节俭的人，这好不容易存的积蓄你，大约都贴补给子女了。
“好，我知道了。”
我深知劝说无意，唯一能做的大约就是请爷想想法子。
我一向是做不了主，但是李嬷嬷这般的做派，我心中总是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只顾着的收拾行李，怅然若失。
我在房间里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她突然笑了笑，道，“世间之事，真是难料，从前我这个老婆子这般的为难你，想不到带了最后，是在是没有法子，还需要请素素姑娘您帮忙！”、
她嘴角挂着笑，看不出是怎样的心情。
“好啦，你早些回去吧。”
“嬷嬷，您还好吧？”
“都好，都好。”她收拾行李的手顿了顿，点了点头。
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直起腰来，捶了捶自己的背。嘴里念叨着，“老了啊，真的是老了。”
“不中用了，收拾了一会儿，就觉得累的不行。”
我听的不真切，只是心中不由生出了一骨子悲凉。
“走吧，走吧。”李嬷嬷叹了一口气，亲自执起我的手送我到了院子里。
“照顾了老太君一辈子，唯一不放不下心的，也就只有贝勒爷了，还是要拜托素素姑娘你，好生照顾着爷。”
说起金子秋，李嬷嬷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伤感。
“贝勒爷是老太君的心头肉，如今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侍奉爷了。”
我也被她的话引出几分伤感，如今这世道不安分，纵是皇室宗亲，这几年也威风大减。
见我不说话了，李嬷嬷又继续拉着我的手嘱咐道：“你要当心爷身边的人。”
她四下望了望，压低了声音。
“尤其是表小姐，您可看紧了爷，千万别让他们独处。”
见她这幅警惕的样子，我疑心大起，也放低了声音问道：“表小姐？她不是一心仰慕爷吗，嬷嬷有何指教？”
李嬷嬷却闭口不答，松开了我的手便朝内室走去。
“不早了，我进屋休息等着明天赶路了，素素姑娘请回，我就不送了。”
“嬷嬷……”我心知她是不会轻易吐露什么，能给我些提醒已是极为信任我。
我心事重重的，一不留神停下脚步，竟是走到了金子秋的书房前。
书房的灯还亮着，金子秋这些天公务甚忙。
我抬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便听见里屋传来的，金子秋略带了些疲惫的声音：“进来。”
我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才一过屏风，便看见金子秋蹙着眉半倚在太师椅上。
“爷。”我唤了他一声，轻手轻脚走到了他身后，伸手帮他揉起太阳穴来。
金子秋的神色放松了起来，却仍是闭着眼。
“李嬷嬷明日启程回乡。”
我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他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并无任何反应。
“爷，您不留留……？”虽然知道他此刻定是遇上了什么发愁的事，我却还是想挽留下李嬷嬷。
“李嬷嬷替额娘当差了几十年，也该回乡享享清福了。”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淡淡开口打断了我。
“叫账房多支些银子给她养老。”
金子秋都这么发话了，我也自然不好驳了他，只低声应了声便继续为他放松着肩。
辗转反侧一晚，我始终难以入睡，李嬷嬷是何等精明人物，在老太君身旁侍候了几十年，人精一般，怎会随意提起表小姐。
莫非这表小姐有什么把柄被李嬷嬷抓着了？
我“呼啦”一下子从床上做起来，不知何时背后已然被自己的猜想吓出一片冰凉。
外面天灰蒙蒙的，离天亮怕是还有几个时辰，我安抚着自己又躺了回去，决心明早送李嬷嬷时再仔细问问。
哪知这一睡却睡了过去，待我醒来，日头都已经升上来了。
慌忙下了床匆匆洗漱一把，我赶到李嬷嬷的房间时，人已经不在了。
“素素姑娘，李嬷嬷刚出前门，您现在追还赶得上。”春花气喘吁吁的跟在我身后喊道。
我追了出去，李嬷嬷年迈，不过一里地，我便撵上了她。
“嬷嬷，我来送送你。”我累的满头大汗，总算赶上了。
李嬷嬷只简单背了一个布包，见我如此着急，忙用袖子帮我擦了擦鬓角的汗。
“哎呀，素素姑娘，您还是回吧，我这老货自己走就好了，何必劳动您来呢？”
我执意要带送她，李嬷嬷推脱不得，只好跟着我一同朝城门口走去。
我调整好了气息，有一搭没一搭跟她搭着话，试图从她的嘴里得到些更有用的消息。
“嬷嬷，你昨日说的，要我担心表小姐，这是为何，您莫非……”
“姑娘！莫胡说！”李嬷嬷一把拉住我，一双苍老的眼睛不安的打量着来往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