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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满座衣冠胜雪(9)(1 / 1)

也不知道容熙是真的觉得回了东宫便什么都好了,或者他心里根本就不在乎除却自身以外的事情,反正该享受的,他还是享受着。

姜晞走上前来,轻轻一笑,道:“我在外边为殿下劳心劳力的,殿下却是个知道享福的,当真是有些好气。”

容熙已经要安寝了,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姜晞,眼睛里一片单纯,却是皱起眉道:“你若是想要用些牛乳,你自己倒些饮了便是,事情都已经成了定论了。”

姜晞楞楞的看着他,听他说事情都已经是定论了,心里暗道这人心思当真是宽大,自以为到了这东宫有一屋避身,便觉得是安全了,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当年君上亲手把他封作太子时,他的身前身后便是刀山火海了。

可是她也着实不愿意,不愿意容熙面对这样的残酷的境界,姜晞只好一边坐下来,一遍伸手取过那桌子上的一杯牛乳,一仰头便喝了下去。

“姜兄,”容熙偏转回头,看着她,认认真真的问到,“姜兄日后想要什么?”换句话说,他是想问,姜晞可希望他能许诺什么,如若将来有一日,他如登宝座,权御天下之时,她是该要求什么。

“我想要什么……”姜晞皱起眉头,两个人的面前是从明德宫宫门前一望无际的暗夜,两个人这样靠在一起说话,却觉得周围的一切也变得格外的温柔许多,“大约便是功名利禄,富贵荣华吧。”

不过她心里猛然想起一事来,想着如今容熙既然问了,她便该好好的回答一次了,姜晞眼里一凝,表面上却还是故作无常道:“将来若有一日……我一愿殿下就有圆我心头一桩旧事,二愿,如若有一日我犯下杀头之罪,望殿下可是饶我一命。”她手上抑制不住有些发抖,语气凝重许多,而容熙只不过是随便一问,当下便有些惊愕。

“好……”容熙自觉姜晞是个好人,比他在宫里认识的其他人要好上许多,当下便点头算是应允了,“孤答应你的话,孤自是不会忘记的。”

“那便好。”姜晞莞尔一笑,看着面前的少年,似乎只有在容熙面前才可以这样没有心孔的笑着,外边的那些人,口口声声说视她为知己,视她聪明伶俐,视她才能无双,却独无一人视她为好友,被看做棋子的人,终有一日会在这场棋盘上沦为弃子,而她想要的是有一个人可以同她一起成为下棋落子的人,这个人不是大皇子也不会是皇后。

在慎刑司最为偏僻的角落里,今夜被押解进来一批人,都被挤在一方小小的角落里,看着眼前一个拷问的椅子上趴着的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人,瑟瑟发抖。

而坐在众人面前的审问的宫人,却挑起眉头,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不屑的看着众人道:“咱家知道你们都是在御前伺候的人,皮肉矜贵得很,不比得这边那些犯了罪的奴才们。”

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的起了身,走到边上一方小火盆旁边,那火红色的火光陡然冲到了他面前,他轻轻的伸手从中取出一块小小的已经被碳火烤的通红的烙铁,对准其中一个人微微勾起嘴角,问道:“从哪一个开始?”

“那些奴才们禁不住打,”第二日清晨,随着太阳破晓而出的时候,君上一夜未眠,早早的便起来了,慎刑司办事情还算得力,在第二日便过来回话了,旁人问的也不答,只走到了君上这里才开口回话,“其中一个姓苏的小宫女一见到那些刑具还没用什么刑,一五一十的便招了。”

“说是把几坛子酒从树下挖出来的时候,大皇子还是守在边上亲手开的坛,”那内侍已经没有了那时在慎刑司那般的恶言恶语,一副恭顺谦卑的模样,“为防有失,殿下还一一派人尝过了,不过却在最后把那几坛子酒运到望月台时,太子宫里的小宫女彩云从这边经过,似乎掀开盖子来问过什么酒。”

“太子……”君上眯眯眼睛,手上握住自己案几上的一小副银胡桃,只把自己手心握得出了汗,“很好,东宫居然搅和进来了。如今那小宫女可招了?”

“是,那小宫女被奴才们找上得突然,谁能料到眼看着尘埃落定的事情又被人翻过来,还没来得及找太子报个信,便被奴才们带走了,本来还在袖子里藏了些鹤顶红,还想着自尽,结果被精奇嬷嬷发觉了,一巴掌便打飞了那毒药,如今也是人脏俱全了,最后无法受不住刑,”他轻轻抬起眼皮子,细细的揣摩君上的脸色,却又觉得十分心惊,心里边的话马上便憋了下去,谁都知道一旦触怒天威搅进父子君臣这滩浑水便是一身臊气,“或许有诸多误会……毕竟太子年幼,该是不会……”

“下去吧,”君上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来悲喜了,只觉得那声音远远的从头顶传来,似乎只有一种将要散去却还没有散去,只能萦绕在心头的忧愁,“让苏长安进来。”

因为这件事情到底是君上私底下查的,苏长安一向比较避嫌此刻还是同以往一样守在殿前,见慎刑司总管已经出来了,便礼貌的一笑道:“桂公公受累了,如今这差事越发不好当了。”

桂公公叹了口气道:“这宫里总有些人不安生,到底也不过是因为那些自古便有的事情。不过只怕如今不好受的不再是咱们这些奴才了,只怕太子那边是真的不好过。”末了抬起头来看着天边将要亮堂起来的天空,不禁心生了些怜悯,“这些年也没有怎么好过,到底是没了娘的孩子。”

言罢,苏长安好好送走了桂公公,抬眸瞧见昭元殿沐浴在清晨的第一抹日光里,他知晓他今日只怕不得闲了,便理了理衣襟便走进去了。

走进去时,君上已经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了,面对着走进来的苏长安淡淡道:“这里有两件事要你去办。”

苏长安垂手而站立在一边上,只低着头说了声“是”,君上半斜着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两道圣旨,缓缓道:“第一件,去宗人府接大皇子回宫,第二件,东宫太子,囚禁永安寺,不许人探视,非诏不得出寺一步,任何人不得求情,若如谈论一句,等罪视之。”

姜晞那一日离开内宫是在清晨,等旨意到达时,姜晞都已经出了玄武门,只听见背后突然有人扯着嗓子朝她喊着。

出来玄武门之后便是人声鼎沸的神武大街,她便让车夫停在那处,眯起眼睛却见在后边飞奔而出原是谢梁辰身边的小侍从,那小侍从跑的大汗淋漓,一口气从那马上下来一双腿几乎站不稳,同姜晞道:“公子,殿下出事了,我们世子要我赶紧来追公子。”

姜晞顿觉心中如同一道天雷从天而降,方才还同着容熙告别的,这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如便出事了,姜晞直愣愣的看着那人,半响收敛了心神这才问道:“殿下到底何事?你先别急,我也不急,你慢慢说。”

那人恨不得舌头都打结了,急促道:“哪里是我着急,公子还不知道,就在公子走了片刻都没有的功夫里,苏总管突然带着些羽林卫包围住了明德宫,太子还不知道什么事情,苏总管只说是君上的命令也不肯说究竟是什么,殿下便被带走了。”

姜晞情急抓住那随侍的袖子,顾不得其他,只问道:“那殿下走时有没有说什么?可有什么话留下来的?”

“殿下走得匆忙,东宫侍从一应未带,连世子都是听了消息才赶过去时,太子已经被送出宫了。”那内侍事无巨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说了。

姜晞眼前所见之境,似乎都一同摇晃起来了,几乎要站立不住,可是如今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怎么突然一下子,软禁太子,这是何等大事,几乎称得上朝野震惊也不为过。

姜晞摇摇晃晃的走向自己的轿子,一面眯起眼睛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半响,才微微抬起头来,如今已经将要入冬,四处都是苍白而且不带一丝暖意的阳,那些无力的日光在她眼皮子上边跳跃着,她缓缓的问道:“君上可还有别的话?”

“这个还不知道,”那随侍见姜晞年纪轻轻,面色也比较温吞,心里边早便有些轻视,心里边着急回话,只是催促道,“公子你可有个主意了?需要奴才回什么?”

“东宫告急,谢梁辰马上便要离京,你要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意气用事,那份军权还没到手,他不可出现分毫差池,否则万死不辞也就不回太子,我要他死死的盯着宫里每一件事,特别是昭元殿。”姜晞一字一顿,“我不信,不信没有一个理由,好好的一个东宫太子能被囚禁在一个破庙里。一个父亲,能对自己的孩子突然下这么重的手。”

她面容本就因为前些日子带伤初愈有些薄弱,脸色越加苍白,似乎在日光下可以看见皮下青色的血管,她看着面前的玄武门,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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