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久的话，怎么没见卫伉他们兄弟三人呢？”乐正白染问道。
“儿子长大了总是要成家的，如今这卫大司马府也就只有我一人守着了。到底是皇上顾念姐弟亲情，没有忘了处处加以照拂…”
话未说完，平阳公主却忽觉腹中一阵绞痛。她掩腹皱眉，疼痛似是烈火一般在腹中扩散，叫她顿时冷汗连连。
“你…你竟…！”平阳公主惊恐地指着乐正白染。
见此情形，乐正白染却是心悦不已地笑了。
“舅母何等聪明，我自然知道轻易无法欺瞒舅母。因此我怎可能在酒里下毒呢？酒中无毒，有毒的是酒盏。”
平阳公主咬牙沉声道：“你…你果真是一刻也不想等，呵，就不怕我夜夜到你梦中索命吗！”
乐正白染轻笑出声，眼中寒光烁烁却尽显喜悦期待之色。
“我与舅母一样，都是手染鲜血的女人。即便舅母要向我索命，又有何可惧？夫君尚活在我心里，有他在，我什么都不怕。
我等了二十年，等到平阳侯死了，等到卫青死了，已是仁至义尽。别人我不管，但唯有你，我定要亲手杀了你，才可解我心头之恨！”
“我知道你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平阳公主喘息道。“罢了，原是我欠你的，你杀了我也是理所应当。但求你…不要迁怒于伉儿他们，放过他们吧！求你了！”
乐正白染哀然一笑：“即便你死了，又有何用呢？我夫君再也不会活过来了。他本风华正茂，余生本还有大把时光。
你为何不先杀了我？也好过我这多年来日日悲思仇愤缠身。我不过是想每日醒来，可以看见他，即便无权无名，我也只想他能活着就好！
可当年我那样求你，你又何曾放过他了？今日是你求我，我只恨不得让你亲眼看着卫家如何灭亡，又怎可能放过你们？
舅母还请安心吧，不多时日我便会叫卫家的人尽数去与你做伴。舅母若见到我夫君，还望告诉他，不要气我当初没能听他的话离开长安。”
这番话如片片利刃，切割在平阳公主的心上。她瞪大了双眼，血丝从口中涌出。乐正白染甚至不愿错过她弥留之时的每一寸神情，痛快至极地看着她。
她如此仇恨的模样，好似这世间一树，一林，乃至万物，都不及霍去病在她心头万中之一。此番执念，终是使乐正白染目不转睛，看着平阳公主缓缓断了声息。
待到此时，乐正白染才仰起头，面带笑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母亲还前来送这毒妇一程，实在是便宜了她。”霍祁扶着乐正白染站起身来。“母亲适才所言，当真是不会放过卫家的人吗？”
“自是当真。卫家本就只倚靠卫青支撑。当年她派人杀我，害你父亲的事，本就已叫皇上对她恼怒不已。不过是念在血亲之情，留她一身富贵罢了。
眼下她死了，也就再无需顾忌什么。卫家也就只剩卫太子和皇后苦苦支撑。现在皇上重用你叔父，自是要趁着此番机会，将所有恩怨一一清算。”
霍祁道：“可是皇后毕竟是皇后，太子…”
“皇后年老，太子温吞。皇上心里本就对他们早已不满了，朝中众臣自然也看得明白。一个个自然会投皇上所好。
如今趋炎附势之人，要么偏向钩弋夫人，要么偏向刘髆。其实也无需我和你叔父做什么，只需要顺水推舟一把便是。”
霍祁这才恍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儿子明白了。”
两人走出内阁，便见府中下人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不敢走进房去。
乐正白染温和一笑：“别怕，你们只需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若不引火烧身，妾身自然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多谢夫人。”
地面的积雪浸湿了鞋袜，丝丝凉意沁人。乐正白染搓了搓手，才发觉自己双手冰凉。她望自己的双手呵了一口气，抬眼望了望头顶的万里青空，唇角似是含着几丝温和笑意。
转眼便是春至时分，甘泉宫中冰雪消融。本是百花争艳的美妙时节，但是行宫前众人却是愁眉苦脸，焦虑不安。
一文官担忧道：“皇上近段时日来身子总是病痛，听说今日又做恶梦了。如此下去应如何是好啊！”
另一人附和道：“听皇上说，他又梦见几千个木头小人要来袭击他。如此怪异的梦魇，莫非是什么不祥之兆？”
霍光大步走上前来，对守在殿外的几名大臣相互作揖行礼。
“哎哟，霍大夫您总算来了，皇上今日又发梦魇。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您说，皇上喝了那么多药，怎么这病就不见好呢！”
霍光叹道：“皇上年老，病痛自然也就来了。好在眼下还有太子协助监国，太子为人亲和敦厚，诸位大人还可放心。皇上还是由太医好生诊治，你们先去将皇上的情况汇报给太子和皇后娘娘吧。”
众人这才摇头叹息着，纷纷作揖告退。唯有一旁等候的江充，犹豫片刻却又停下脚步来。
“霍大夫，听你适才所言，似是觉得皇上已时日无多了？”江充担忧道，瘦削的脸上透着几丝精明圆滑之气。
“这话可不能乱说。只是皇上早已有令，他身子抱恙不在宫中时，国事皆由太子监管。可见皇上对太子何等器重，江大人亦不必太过忧虑。”
霍光看似宽慰地说着，但见江充的神情却隐约透出几分不安来。霍光心头微顿，复又开口道。
“说来，江大人受钩弋夫人提携，到皇上身边做事时间不长。但皇上称赞你秉公严明，敢于纠察皇室不妥之行。
虽然江大人与太子有些嫌隙，但是太子是忠厚温和之人，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来日若太子登基，必然也会明白你一番公正之心的。”
江充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转了转眼珠才又说道：“霍大夫，卑臣见皇上久病不愈，且梦魇十分蹊跷。
这些情况恐怕不是一般的病症啊。我听说，匈奴民间有一种巫蛊，所致情况与皇上眼下十分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