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白染焦虑地坐在一旁，看着新来的老太医给霍去病细细地号着脉搏。
霍去病安抚地冲乐正白染笑了笑。虽面如白纸，胸中疼痛如绞，让他喘息不已。但他尚且不想乐正白染为他太过担心。
“怎么样了，章太医？夫君究竟为何病至此等地步？”乐正白染皱眉问道。
“大司马夫人不必过分忧虑，霍大司马这是寒气入肺，加之旧伤旧疾复发所致啊。肺部血脉蜷缩，使得呼吸不畅，咳喘不止…”
乐正白染垂眉不语，只是眼中神色渐显寒意。
章太医起身对二人作揖行礼：“老臣这就去拟个方子，望大司马好生休养。”
乐正白染替霍去病掖了掖被角：“夫君稍待片刻，妾去去就来。”
待乐正白染关上房门出去，章太医已在桌前写药方了。他十分认真，但即便是如此认真的模样，也叫乐正白染眼中漠然。
她在前阁案桌前坐下，不慌不忙地给章太医倒了一盏茶。
“章大人年近古稀，却还奔走朝堂为皇上效命，着实辛苦啊。”乐正白染淡淡笑道。
章太医谦虚笑道：“有劳夫人关心。老臣为皇上效力，有幸为大司马治病，是老臣的福气。”
“章大人自是有福之人，家有五名姬妾，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十数孙辈。听说前两月长孙都已为大人生下重孙了。真是四世同堂，令人艳羡啊。”
乐正白染说着，兀自抿了一口热茶。只是这番话，听在章太医的耳中，却叫他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
“章大人不必疑虑妾身是从何处得来大人家中人丁之事的。妾身好歹管着长安最大的乐坊，每日宾客如流，也算积攒了几分人脉。
因而妾身知道，章大人来时必定也受平阳公主几番嘱咐。舅母关心我夫君自是应当的，夫君受章大人照料，那妾身也理应多照料章大人的家人。”
章太医看了看乐正白染含笑的唇角，心底却觉一片寒意。他没敢喝盏中的热茶，赶紧将茶盏放下。
“夫人，老臣不过一介太医。治病扶伤自是医家本分，夫人不必大施恩德，对老臣的家人加以照拂了。且老臣也并未与平阳公主有所来往…”
乐正白染面色渐冷，重重地将手中茶盏放到桌上。
“没有？那为何郭太医还在时，称夫君是因为心火焦躁所致，引得旧伤复发咳血不止，只需修养止血便好。可到了章太医这儿，就全然变了说法？”
章太医脸色一白，垂首不语。
“妾身不知道平阳公主许给章大人怎样丰厚的好处。但妾身唯知一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章大人若对我夫君不利，那妾身就只有对章大人的家人不利。
不仅如此，就连章大人您，兴许也会落得与郭大人一样的下场。章大人若是明白了妾身的意思，那就应当把我夫君的病情如实相告！
妾身也是不得已，才用此法子得已更换了太医。章大人，趁您还没有到骑虎难下的地步，还是好好权衡一番吧？”乐正白染冷言道。
章太医双肩一颤，一时便是面如土色。他吞吐了许久，又赶紧对乐正白染垂首作揖。
“大司马夫人息怒，老臣自当殚精竭虑，肝脑涂地，为大司马医治病症！”
“那就好。”乐正白染这才舒展眉心，重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吧，夫君的病情究竟如何？你要再敢胡言乱语，就别怪妾身不客气！”
章太医一时欲言又止，垂首犹豫许久，才开口道：“大司马本就旧疾缠身，是为冲肺之症。加之多年沙场征战，对肺腑的损伤更是难以逆转。
前年胸中所受箭伤已伤及肺管，如此便使肺腑时常痉挛，血脉收缩。那伤看似愈合，但却在肺腑留下了裂瘢。复发之症最是棘手，因而才咳血不止。”
“郭太医在的时候，还以水蛭入药，害夫君病情加重。既如此，章太医可有把握医治？”乐正白染忧心道。
“若是两月以前，老臣还可说有八九分的把握。但如今大司马肺损已不可逆，即便留住一条命，恐也难以再行骑射，舞剑挥戈等费力之事。”
乐正白染心中一颤：“若不能，也不强求，我只要夫君能康复就好。”
“老臣自当尽力而为！”
章太医话音刚落，就闻霍去病愤怒之声从门前传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霍去病扶着门框走进前阁来。“什么叫难再行骑射，舞剑挥戈之事？你给本将军说清楚！”
乐正白染赶紧起身，上前扶住霍去病。但是他怒目圆瞪，虽脚步虚浮，却也强撑着上前，一把揪住章太医的衣领。
“本将军不过病了这段时日，你就说本将军再难骑马征战？岂非你这太医无能！”
章太医吓得手足无措，急忙辩解道：“大司马息怒啊，老臣只是如实相告。您肺虚之症已入膏肓，即便老臣是神农在世，也不可能再治愈如初了啊！”
“胡扯！”霍去病怒喝道。“本将军驰骋沙场，行至今日就是为了抗敌效国！若连基本的骑马挥剑都不可再做，那我活着与死了有何区别！”
霍去病挥手将章太医推到一边。言语间却又使得胸中绞痛非常，喘不上气。话刚说完，就叫他弯腰咳喘不止。
喉口血腥味翻涌，片片鲜红溢出看得人心惊胆颤。
乐正白染拉住霍去病：“夫君，眼下夫君身体虚弱，不可动怒。章太医只是如此说，并非真的就没有转机啊！”
章太医赶紧拿出两片鹿茸，要给霍去病含住。但霍去病却愤怒不已地挥手将鹿茸掷到地上。
“我不管是否有转机，但你必得把本将军治好！”霍去病指着章太医的鼻子喝到。“不是只留半条命，是治好！
沙场之事未尽，本将军还没看着匈奴归于我大汉统辖。若待来日，本将军还要领兵与之征战，为我大汉开疆拓土。怎能为区区病痛而弃将帅之姿！”
“臣自当尽心竭力，为大司马治病！还请大司马切莫动怒啊！”章太医无奈道。
霍去病咳嗽不止，高大的身躯早已不如往日那般挺拔飒爽。乐正白染心中酸涩，望着他消瘦得颧骨都微微凸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