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离开之后，卫青原本还带笑的脸，才终是彻底黑了下来。他与平阳公主相对而坐。午时正是用饭时刻，下人将菜肴一一端了上来，放在两人面前。
但尽管这些时令蔬菜瓜果做出来的菜肴都美味可口，平阳公主却也根本没有胃口。再看卫青，也是一副面色铁青的模样。
曹襄端着饭碗坐在两人身边，一脸的尴尬。
“诶，今天这个白萝卜炖猪蹄可真好吃啊，这萝卜又软又甜。母亲，你别光坐着啊，吃饭呀！”曹襄嘿嘿笑着，往平阳公主碗里夹了一块萝卜。
但是她和卫青却都没有动筷子，也不说话。好像是比着赛，看谁能叫这气氛更尴尬生硬似的。曹襄肚子饿得咕咕叫，却也不好意思自己吃饭。
“你们这是怎么了啊？去病和染姑娘才刚走，你们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们难得来我们这儿一趟，怎么也不留他们吃顿午饭再走啊？”曹襄无奈道。
平阳公主这时才哼道：“他们怎会在我们这里用午饭？唯恐我在这饭里下毒吧。”
曹襄笑出声来：“母亲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呀，我记得去病以前就最爱吃你做的粟米炸糕了。你们刚才都说了什么呀，怎么还要我回避？”
卫青绷紧了下颌：“我原本以为楠景的事是我多想了，未曾想当真是与夫人有关。去病到底是如何得罪了夫人，才使夫人非要致他于死地？”
曹襄一惊，赶紧收起脸上的笑意不敢作声了。
“夫君心里既已清楚，又何必还要再问妾？”平阳公主眉目泛着冷光。“夫君身处朝堂，而今处境如何，夫君比妾还要清楚。
皇上封了你和去病同为大司马，如此一来军权就已分去了一半。且漠北一战，去病所率部众上上下下一百多人受封赏，而夫君呢？
去病如今虽抱恙，但是皇上无一日不在询问他的近况。前日里才又派人送去顶好的人参鹿茸，冠军侯府门庭若市，而大将军府却是门可罗雀。”
卫青心中自是不悦：“我所有，都是皇上恩赐。将士论功行赏，我卫青毫无怨言！”
“夫君自是没有怨言！但日后去病一再势盛，谁还会与你这个大将军出生入死？谁还能提携襄儿和伉儿他们？
夫君即便不为自己，也要考虑到你的儿子们！如今去病只是分走一半的军权，但再过两年，这军权恐怕就全不在夫君手上了！”
曹襄一时听得发懵，后知后觉道：“等等，你们这意思，莫非楠景兄刺杀去病，是母亲授意的？”
“否则还能如何！”卫青猛然拍案道。“也怪我当初怎么就信了你，我还当真以为夫人慈心，要楠景随去病出征，好让他们冰释前嫌。
我看着去病长大，他就如同我的儿子！楠景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将才。可如今呢？一个满门抄斩，一个抱病在身！这就是夫人你想看到的吗！”
平阳公主被卫青这番激言喝得双肩一颤。但纵使如此，她依旧面色平静，端庄无比，只是眼角那抹锐光，叫人不寒而栗。
“夫君心怀仁慈，但妾却不得不未雨绸缪。妾自是不想看到唐楠景身死，也不想看到去病抱恙。妾只想看到去病安于夫君之下，如若不然，妾必除之！”
“母亲！”曹襄难以置信道，猛地将手里的碗筷放下。“你，你怎能对去病下手？他是儿子的表弟，你的外甥啊！他跟咱们是一家人啊！”
“糊涂东西！”平阳公主呵斥道。“还不是你自己不成器，整天游手好闲。当着个平阳侯便就沾沾自喜了！
若是来日我与你父亲都不在了，你以为还有谁会在意你？你的表弟？你真以为去病会帮衬你什么？漠北回来你们全都未受封赏，如今满朝上下，都在看咱们卫家的笑话！
就连皇后，也一心想要与去病攀亲。连皇后都知道去病势盛，已远超她的亲弟弟了！而你们却还糊涂无知，安于眼下。殊不知霍家与卫家，早已是水火不容了！”
卫青心中恼怒，一时闭口不言。
但这些事，他自是明白的。
就连现在，霍去病在家养病，鲜少出入军营。但是他卫青行走军营时，想要操练霍去病手下带出来的兵，都无法调动。其铁律如山，不可撼动。
假以时日，军权全数落入霍去病的手中，已是人人可预见的事了。
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手握重权？他卫青征战匈奴十数年，统领全军。如今却也到了权柄下移的时候。这权利，就如掌心流沙，正在他的指缝中缓缓流逝。
曹襄见卫青沉默，心里便也一阵阵烦躁不安。
“父亲不说话，莫非是觉得去病当真是块绊脚石，非要除去？儿子与去病虽无血缘之亲，但也是自幼长大的兄弟！
有此情分在，儿子绝不许你们对去病不利！不就是攀亲附势嘛，儿子自会向皇上和当利公主表明心意，不劳父母亲操心了！”
说完，曹襄便连饭也懒得吃了，起身大步拂袖而去。
一旁的侍从见卫青二人面色铁青，心中瑟缩不已。但是无奈，最终还是得要上前去通报：“大将军，夫人，张呈张大人求见。”
卫青皱眉道：“张呈？我们与他素无交集，他来干什么？”
“小的不知，只听他说是有要事求见。”
“不见，让他赶紧走！此等奸猾之人，我大将军府不欢迎！”卫青怒喝道，起身兀自离去了。
那侍从正要去回了张呈，平阳公主就叫住他。“等等，你让他到偏阁来见我吧。但他若是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就别怪我不客气。”
“诺。”
张呈垂首走进偏阁中，便见平阳公主面色似有余怒犹存。他毕恭毕敬地俯身行礼，但是平阳公主却好似没有看见他跪在地上一般，迟迟不叫他起身。
“张大人当真是稀客啊，上次你父亲行贿之事，便已叫大将军心生厌烦。怎么如今却想着来这大将军府拜访了？”
张呈跪俯在地，淡道：“卑臣自知公主厌恶私相授受之事，只是上次一事实非卑臣本意。卑臣知道，公主近日来忧心忡忡，故前来为公主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