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年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再多说什么。平阳公主的人给乐正白染松了绑，将她从柴房扶了出来。如此便更是叫李延年惊恐万分。
平阳公主看了看乐正白染，又看了看李延年一副心虚的模样。眼中微光流转，却只是淡淡一笑。她伸手爱怜地擦了擦乐正白染脸上的脏污。
“幸好我来的及时，吓坏了吧？”平阳公主温柔道。“李大人退下吧，今日之事既未铸成大错，我也就不追究了。望你好自为之。”
“多谢公主！”李延年磕头道，然后起身赶紧离去了。
乐正白染这才松了口气，感激地对平阳公主俯身行礼。“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平阳公主上下打量了乐正白染一遍。她现在虽然一身狼狈，但是行为举止却也礼貌得体。五官标致可人，如此瞧着，也叫平阳公主颇为满意。
“这个恩，你还是留着谢皇上吧。我今日来，便是因为皇上传召，说是想听听琵琶之乐了。不过你现在这副样子可不行，还是先去沐浴更衣，晚些时候我再带你入未央宫。”
乐正白染刚刚扬起来的笑，此时又化作了一腔惊慌。虽然平阳公主笑得温和，但是一字一句却如针一般扎地她心口发疼。
她惊道：“公主，卑臣何德何能，能侍奉君侧？皇上若想听琵琶，卑臣可以教宫中乐官弹奏。”
“你何必如此妄自菲薄。皇上既已赏赐了你这宫中唯一的一把琵琶，可见对你心思颇重。眼下皇上虽宠爱李夫人，可是李夫人身子愈发不好了。
李夫人也是精通乐理之人。可你若是去了皇上跟前，所得的恩宠，恐怕比她更甚呢。”
说着，平阳公主便对侍女们吩咐道：“给乐正姑娘好生梳洗打扮一番。等入夜，皇上要就寝时，我亲自带她去皇上身边。我先去跟皇上说说话，稍后回来。”
“诺。”
乐正白染心中顿觉凉了半截。但是她身份低微，又如何能够反抗的了平阳公主？眼下无计可施，只有乖乖地任人摆布。
“恭喜大人！奴婢这就服侍大人沐浴更衣。”侍女说着，又拿过来一件藕粉色绣梨叶的丝绸长裙。“这可是平阳公主亲自挑选的，大人穿上必然美貌动人。”
乐正白染有些晃神。纵使身边的人都在祝贺恭喜她，她却全然不知这喜从何来。只是木讷地任由这些侍女帮她倒水沐浴，替她换衣服，梳理长发。
眼下已近傍晚时分，桌上的沙漏发出细碎的声响。沙砾堆积着，亦如乐正白染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沉重。
门外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霍去病便一把推开了房门。
“染儿，你没事吧？我来晚了。”霍去病大步走到乐正白染面前，身上甲胄叮当作响。
“拜见霍将军。”侍女们恭敬有礼地对霍去病行礼。
乐正白染看到霍去病终于回来了，憋在心口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涌了出来。她一把拉住霍去病的手，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染儿，出什么事了？”霍去病心慌意乱，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你们不是舅母的侍女么，怎么会在这儿。”
“回将军，公主命我们给乐正大人沐浴更衣。”
乐正白染攥紧了双手，捏得霍去病的手都有些发痛。“将军，平阳公主要让我去侍奉皇上，入夜后便要去未央宫，我不想去！”
这话，如一阵惊雷落在霍去病胸中，直叫他愣在当场。孙冉跟着霍去病回来，听见这话也是急得不行。
“这可怎么办呀，霍将军，您快想想办法呀！”
“舅母怎会突然如此决意？皇上都已许久未曾说起过你了，怎么突然之间就要召你侍奉？”
乐正白染吸了吸鼻子，转手拿起桌上的一支金钗。“皇恩虽重，但绝非我所求。若真是如此，我宁愿自毁容颜，自我了断，都绝不踏足君王身侧！”
霍去病迅速冷静下来，一把夺过乐正白染手中的钗子。
“别说这种话，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我绝不会让舅母带你去未央宫！”霍去病坚决道。“你信我，等我回来！”
乐正白染用力点了点头，霍去病便不敢耽搁时间，匆忙起身离去了。
他如一阵疾风，飞快地跑过宫街。西方的日头正在缓缓落下，在宫墙亭阁间悬挂着。好似轻轻一碰，就会熄灭的烛火。霍去病跑得满头大汗，身后披风如一道蓝光般飞舞。
正在此时，卫青恰好从长乐宫出来。
“舅舅，舅舅！”霍去病冲到卫青的面前。“舅舅，你快去劝劝舅母。舅母要把染儿送到皇上身边，入夜时便要去未央宫了！”
卫青见他急得满头是汗，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听，却也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
“去皇上身边有何不好？李夫人病重，若是她能宽慰皇上，所得的岂不比她在乐府要多得多？”
“舅舅，染儿是侄儿心头所爱，若真是一朝做了娘娘，你要侄儿以后如何见她！”霍去病急道。
“能受帝王之恩乃是她的福分。你年纪还小，来日建功立业，还愁没有比她更好女子为你妻室吗？”
听卫青这么说，霍去病心中实在是急得不行。索性将披风一拂，单膝跪在地上。“舅舅，侄儿唯此一个请求，请舅舅无论如何也要帮侄儿这一次！”
卫青有些惊愕。长乐宫门前侍从宫官来来往往，霍去病这一跪，立马引来众人侧目。
“你这是做什么？为一女子，折了你这膝下黄金，成何体统？天下女子那么多，你何苦专对那一人？”
霍去病坚决道：“天下女子多如牛毛，但乐正白染只有一个！侄儿别无所求！舅舅若不肯帮我，那侄儿就是求到姨母面前，求到皇上面前，也绝不放弃！”
见霍去病如此坚定不移，卫青心中不免也有些感动。半晌，他也只得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宫中人多眼杂，你如此岂不叫人笑话。我去劝劝你舅母，能否拦得住，就看那乐女的造化了。”
“多谢舅舅！”
日光渐暗，乐正白染坐在妆台前。丹蔻着面，唇间一点嫣红仿若一枚樱桃，华服裹身，但却叫她心中发冷。
她不断地看向桌上的沙漏，只觉得那沙砾几乎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怎么样了，可装扮好了吗？”平阳公主缓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