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中的语衡身子微微一震，然而他毕竟是长年服侍在王身侧的最高御医，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比其余年轻的医者表现得更加镇定。他只是微微躬身，便伸出手来搭在语冥的另一只手上。
一刹那寂静如死，有一种空茫凌乱的气氛萦绕在书房之中，久久不曾散去。
“如何？”
良久，残夜竭力止住心头的颤抖，冷冷地问道。
“残夜公主。”语衡缓缓抬起了头，声音微微带上了一丝战栗与慌乱，“心神皆逝，请节哀。”
说完这句话，他就似乎是死去一样蓦然低下了头，一面等待着面前残夜的狂风骤雨。虽然帝国主将残夜公主的沉着冷静在军中是出了名的，但从她方才下的那道死命令来看，这一次自己与这一众医者的性命，怕是全系在语冥副将的生死之上了。
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就算曾经为了那个死去的白衣少年而怨恨，然而如今当语冥就这么死在书房之中，她，一定也会为他而心痛的罢？
明知这个结论一出口，他们的下场一定很惨。然而他还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七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为了恪守医道的尊严，他宁可以死相对。
“好……”残夜缓缓地松开了搭在语冥腕上的手指，微微闭了闭眼，语气空茫而无力，似乎已不再抱任何的希望，“你们都同意他的诊断么？”
她的针锋明显指向了其他的医者，然而一时间他们却不能领会残夜的意思，只是噤声面面相觑，任语衡怎样暗示也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周围安静到可怕的地步。
“我再问你们同不同意语衡‘心神皆逝’的诊断。”
沉默良久，残夜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度，冷厉的目光游移在一众医者之间，眉间隐约有一丝绝望的痛苦与战栗。
“是……”终终于有医者大着胆子试探般地说出这一个字，然后不等残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马上噤声不语将头深深地埋在人群之中。零零散散地有医者低着头附和，沉闷的书房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么？回答我！”一片寂静中，她的语气更为尖锐起来，然而奇怪的是她却没有任何要拔剑的动作。附和的声音在沉闷透不过气的气氛下渐渐大了起来，其中更甚夹杂着淡笑的女医者的声音。
“那么好……”一刹那仿佛精神气全部都帅接了下去，残夜脸色苍白地垂下了眼帘，仿佛在闭目养神一般。原本还有几个睡眼惺忪的医者在这一连串的追问之下都清醒了过来，现有的每一点安静对他们来说都比之前更为可怕。
因为安静，或许就是暴风雨的前兆。
所有的医者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最后的判决，然而残夜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浑然一惊，“那么，今夜有劳各位了，孤魂，送他们回去。”
这……是在做梦么？
这一众医者虽然依然保持着沉默，然而无法抑制的欣喜还是油然出现在他们脸上。原本做好了必死决心的他们听到这句话就好像收到了免罪金牌，一时间沉闷的空气都不由轻松了很多。
“是，残夜公主。各位，请。”
一直背剑立在一旁的孤魂缓缓松了口气，暗自庆幸着残夜的理智决定。如若今天她真的下手杀死了这些医者，那么纵然王的心中是多重视多疼爱这个女儿，也必将忍痛将她以军法处置。
所以……她算不算是救了自己呢？
回首望了望残灯下静坐的白衣女子，然后孤魂便按照她的嘱咐亲自将那一队医者送回了各自的家。
所有人都离开了……一切她爱或者恨的人，都丢下她离开了……十三年前，她以为可以和焕辰相守一辈子，于是她决然抛弃了一切身份地位职责随他去了雪崖，可是到了最后，却只换来了飓风中一个冰冷的来世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