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洪县令在绥禺镇是有耳目的,所以能干出这种事的也只有山贼了,王宗敏还打算先同刘显芝说明此事,可这时间不等人,若是因此耽搁了刘元成的下落,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王宗敏虽说是替刘家做事,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查探望云山,倒不如趁夜色掩护上山去,也好看看这帮山贼背后到底在搞什么鬼。
王宗敏一路尾随着他们,只瞅着从小路七拐八拐,等周边都是黑茫茫一片时,他才意识到已经身处群山之中,可先前查探望云山时并未发现这条捷径,想来定是山贼们下山的好去处,还有早先在刘家厅堂埋伏的那伙山贼,肯定也是从这里下手的,他只得赶紧记住刚才的山路,然后大步跟了上去,这里的地形状况太过复杂,他可不想先把自个儿给弄丢了。
等一行人翻山越岭后,王宗敏终于瞧见了不远处的火光,这自打北方闹了饥荒,留下的百姓跟村庄更是寥寥无几,如今在深山老林里冒出的亮光,也只有望云山的那伙贼人了。等他挨近些瞧时,却发现那是山贼的一个前哨,里头的贼人举着火把出来接应,然后嘴里不知念叨了什么,便又往里边去了。
想来这望云山的地界被贼人强占,周边的眼线跟密探还不晓得有多少,说不定这只是其中的一个,若是伙机敏的贼人,还会在山中布置陷阱,本想进去打探刘元成的去处,可现在看来是举步维艰,难不成还要折返身子往回去?这不是闲的发慌吗?王宗敏可不想干这种无用功,倒不如绕过他们的前哨往后走,顺带看看里头的布局,虽不一定瞅个明白,但至少对得起这次的辛苦,况且他们的主力都还缩在山里头,应该暂时不会对绥禺镇下手。
他刚要探出脖子往外走,便被人捂住嘴往后拖,王宗敏顿时心里一阵发怵,难不成才刚进这望云山,就被人给发现了?可若是山贼捉了他,不应该是任由他扯开喉咙叫吗?毕竟这方圆几里都没有他的援兵,怎么还偷偷摸摸行事?倒像是个贼一样。
王宗敏还以为自个儿会被直接抹了脖子,可身后那人将他拖了几米后,竟将他给放开了,这可真是见鬼了,他连忙转过身瞧了瞧,谁知竟是他朝思暮想的李三。从同治十二年的腊月十四王宗敏收到李三消失的消息,到今天已经过去四年多了,他无法想象这么长的时间里,李三一个人是如何活下去的,他脑中瞬间涌出无数个想法,无数个话题,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也想埋怨昔日偷收据时的举动,可似乎现在已经算不上什么了,眼前的灾难足够让人忘却以前的恩怨,况且他们现在身处贼人的腹地,还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或许他可以将李三带回绥禺镇去,也让宅中的妮子高兴高兴。
“王班主你不要命了?不在绥禺镇里老老实实待着,上望云山这块来做甚?”不等王宗敏反应过来,李三先开口了,现在的他就是个叫花子,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就光剩眸子还有些神采,怕是这些年在外头遭了罪。
“要是绥禺镇里头太平,我也不会来这鬼地方。可别光说我了,你这几年连人影都寻不着,我还以为你跟逃难的人往南边去了。”王宗敏又抬头瞅了瞅远处的亮光,确认不会被发现后,这才安心躺在地里跟李三说起话来。
“我倒想光明正大逃出来,可这里头是山贼,外头是刘显芝,倒不如躲起来安心些,若是被人家抓个现行,怕是早化成白骨死在外头了。”虽说这几年一直在关注山贼的动向,但当初刘老爷给他带来的阴影仍然存在,李三可不想再跟他们搅和,倒不如在这山里头图个清静。
“我瞅着腊月十三章捕头过来郭家庄,还以为第二日回来能见着你,谁晓得正撞上刘长生闹事,他说你前几日便消失了,难不成那时候你便来了这望云山?”虽说今儿晌午见了刘长生的死,但先前他曾说过李三掌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对王宗敏来说至关重要,若单是刘显芝同秦翠香的好事,那就没必要了解了,可要是还有新的线索,那说不定能解开当下的谜团。
“是啊!我那时候还同刘长生呆了一阵子,后头刘显芝说要跟我商量事情,便将我叫去老宅了,谁晓得他竟带人将我骗进望云山里头,说是要让我跟这群畜生过一辈子。”李三当初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会相信他的鬼话,等他醒悟过来时已经迟了,孤身一人怎么斗得过刘家那帮走狗呢?害得沦落到这般地步,要不是当初犯了糊涂,说不定现在在绥禺镇享受的就该是他了。
“然后呢?然后你便在这望云山上呆了四年多?”当初他还斗胆多问了刘显芝一句,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让他给欺哄了,先前他还为刘老爷打掩护,现在看来刘显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都有些怀疑刘守和一案的真假了,只是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他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那我还能跑去哪里?反正进来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多探听些消息,也好死得明白。”鬼知道他这么些年是怎么挺过来的,要不是碰巧撞上望云山的山寨,他连剩菜剩饭都吃不上,虽然活得一塌糊涂,可好歹撑到了现在,眼瞅着事情都要柳暗花明,却又将王宗敏给拖了进来,不晓得背后是不是刘显芝搞的鬼。
“那你现在弄清楚这帮贼人的动机了?”听李三话里有话,虽然眼下是重逢的时刻,但并不是说闲话的时机,如果能打听清楚他们的动静,王宗敏接下来也能随机应变,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人。
“前两年我便瞅着这伙贼人在望云山上四处开凿,像是在挖什么宝贝,没想到还真让我给撞上了,这两年他们逮着在一个洞里头做工,还不晓得在干什么龌龊事,我这只能蹲在外头盯着,里头啥情况都不知道,只瞅着一筐一筐的土往外运,怕是有什么大家伙要弄出来。”这山贼就做打家劫舍的事便好,如今竟做起挖山的勾当来,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李三还想顺着声儿找到另一头的出路,可一直以来没有线索,这帮人怕是在往下挖,要不然也不会这样悄无声息。
“还以为他们在谋划什么大事,怎么在挖山啊?难不成这下头有比吃饭更要紧的事儿?”山贼的行踪竟然一直在望云山上,这让王宗敏心底更是疑惑,如今拿了刘元成上山,怕是不久后要对绥禺镇下手了,他还是同李三核对下消息为好,“这郭家庄灭门一事,你可曾听到风声?”
“这事我自个儿还纳闷呢,本看着两家互有来往,还以为关系不错,谁曾想一夜之间便化作火海,看来这徐德丰也不老实啊!”那时候李三可不关心这事,他是被山下的火给惊醒的,后来才弄清楚这码事。
“怎么又提起大簿来?难不成是他同山贼接的头?”先前张文韬走时,也是说徐德丰为人有问题,如今潜藏在望云山的李三也是如此,难不成是先前分家时闹的矛盾?可也不必一直延续到现在吧?这三人成虎总是让人担忧,王宗敏也不例外。
“正是他,郭明奎每次都是派他过来。只是我还曾瞅见叶师爷也来过这里,怕是洪县令也跟他们有一腿。”明明山贼对绥禺镇的仇恨更高,却是郭家庄先遭了殃,李三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或许这郭明奎就是洪天耀给害死的。
“叶师爷?洪县令?”先前他确实把怀疑点放在洪天耀身上,可因为刘长生突如其来的行刑有所松懈,如今看来他同山贼也有勾结,那便能解释第二次巡山无果了,只是如果幕后凶手真是洪县令的话,那他为什么要将刘长生给抛弃掉?难不成是没有利用价值了?还是说另有打算?“那你还知道刘长生生前有什么秘密吗?”
“生前?刘长生不是一直呆在绥禺镇吗?怎么?难不成他出什么事了?”李三本以为他能躲在镇上避过一劫,没想到竟比他还先走一步,看来刘显芝的手段十分了得啊,不晓得背后耍了什么阴招,又想起先前他被骗入望云山,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都到了这年份,我也没必要跟你撒谎,他的人头今儿晌午在绥禺镇刚落的地,说是劫掠了官家赈灾的粮饷。”先前二人在一块共过事,总得知晓这些事情,王宗敏没必要跟他隐瞒,更何况他要想换李三的秘密,也得将自个儿的秘密共享出来才是。
“劫了官家的粮饷?刘长生没必要做那样的事情,那定是洪县令栽赃陷害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