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个不对劲吧，不过我问的是那些神神鬼鬼之类的事。”李三倒没这么想过，毕竟从六月二十六到现在，其实也碰到许多好事，并不能一棒子打死。
“咋啦？又想起那鬼影来了？大半夜躺下就早些睡，别总问那些有的没的，可别到时候上了你的身。”也没听别人说诡异，怎么到李三这儿这么多事儿，肯定是白天干活时偷懒了，这才整天神经兮兮的。
“先前刘少爷跟你说，是那郭明奎作恶，所以两家才决裂的？”既然栖霞园的鬼影跟十几年前的火灾有关，那定然牵扯到两家往日的恩怨，如今刘鸿山中毒身死，唯一了解实情的，估计也只有郭明奎一人了。
“说是郭明奎惧怕林县令，所以将那戏班推了出去，后来又出了人命，便成今天这副光景。”王宗敏可没空管这种闲事，况且谁是谁非的问题一目了然，他自然偏袒刘家这边，犯不上跟暴躁的郭明奎打交道。
“那也不对劲啊，既然是林县令闹出的人命，这鬼影怎么会徘徊在栖霞园这边？倒像是刘家搞出的祸害……”他们只是外来借宿的人，听到的全是刘家的一面之词，至于是不是添油加醋改编的，谁也不清楚内情。而眼下合理的怀疑打出来，似乎更是蒙上一层阴影。
“你别老说东家的坏话，到时候在刘少爷面前，我可保不了你。”怎么年轻人说话，越说越离谱，人家三番五次照顾你，这还照顾错了？不晓得感恩戴德，反倒开始疑神疑鬼，可真是本末倒置，不通人情。“三天后你跟我上山不？”
“可别，我可不想再见到他。”李三又翻回身去，仰头盯着屋顶。
“刚才你不是还说，他跟你想的一样吗？怎么这会儿就变卦了？”王宗敏搞不懂这种呼啸而至的感情，来得快走得也快，不知道这般纠结，到底图了什么。
“我是觉得他可怜罢了，又没有原谅他。”说完这句话后，李三便撑起被子，将自个儿的头裹进里边，只露出半条肩膀来透气。
王宗敏刚想继续说什么，便听见旁侧的玉儿嘴里囔囔了几声，紧接着又来了个翻身。他头挨过去瞧了瞧，瞅着气儿从嘴里呼出来，这才确保没把她吵醒，等再看李三时，已经打起了呼噜。好家伙，这才过了几秒的工夫，便抛下他自个儿睡着了。
戏班来了绥禺镇后，消停了一个多月，日子也比先前过得宽松，定是突然捡起受苦的差事来，让他适应不了，这人一困便睡得早了，也没空去瞎想。有时候想想，忙点儿好，忙点儿好啊！
三天后的巡山如约而至，一大早王宗敏便从炕上爬起来，然后趴在外头的灶上生火，想着煮点米汤来热热，暖暖肚子好出发。谁晓得刚塞了点秸秆进去，那棕黄色的浓烟便往上涌，一股一股从灶口往外冒，像一条条腾空的黄龙蔓延开来，怕是这火生的把烟给倒呛进来了。
这屋里的李三跟玉儿还在睡觉，他也不好意思把他们吵醒，干脆掀开门跟帘子，好通风散散味儿。灶口毕竟拥堵着大量的废烟，光凭通风来解决问题，似乎有些杯水车薪，可王宗敏哪干过这活计，只能眼睁睁瞅着空气流动，望着不成正比的扩散与缓解，不多时浓烟便钻进了里屋。
李三还在被窝挂念自己的美梦，突然鼻腔里涌进一股烟味，刺鼻的感觉瞬间让他打了个激灵，他只得穿着裤衩子起身来看，只瞟见半掩的门外一片乌漆麻黑，而一股股浓烟正顺着夹缝往里边赶。
“我去，这怎么都起火了？”他连忙扯了件衣裳披上肩膀，然后把妮子给摇醒，看了看外头也是云里雾里，大抵这西宅就剩他二人在了。
“哥，这是咋地了？”玉儿刚睡醒更是一脸迷茫，在呼了几口气后让烟给钻进喉咙，这又干又涩的的气体上蹿下跳，惹得她不停咳嗽。
“怕是着火了，你快憋住气，可别闻这烟，我先带你出去再说。”见玉儿开始穿裤子，李三也连忙准备东西，他将昨夜喝剩的水倒在手巾上，然后做了两块应急的掩护。
等完成这一切后，他瞅见身后的玉儿还要穿上身，火都要烧到眉毛了，哪里顾得上这么多讲究，还没等她把衣服往头上套，李三便将她搂在怀里，然后支棱起袖子摆在面前，伪装成穿好的模样。紧接着又将备好的手巾塞在口鼻上，让她自个儿拿手护着，而自己则把手巾绑成圈系在耳朵上，努力嘟起嘴唇来顶着。
望着浓烟滚滚的外屋，大抵也就十来米的距离，他将玉儿紧紧夹在胳膊肘里抱好，然后深吸了口气，猛地一发动便往外冲。当然在逃的过程中，他也没见屋里有什么火光，只瞅着灶口一个劲儿吐着黑烟，整个视线都被挡住。幸好一路上没什么大碍，很顺利便逃了出来。
等他将胳膊上的玉儿放下时，瞅见了在屋外观望的王宗敏。还以为这西宅就剩他们俩人了，害得他着急忙慌把玉儿给拉出来，谁晓得屋外还站着个他，一下把李三的心给浇灭了。
“班主，这屋子着了火，你就站在外头看我们送命呐？”刚才在屋里差不多磨叽了一刻钟，也没听见王宗敏招呼，既然他早就安全了，好歹在外头接应下，害他啥东西都没拿。
“这哪里着火了？不就是烟没走烟囱出来吗？”王宗敏依旧盯着屋顶的烟囱瞧，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而充斥正屋的浓烟四散开来，蔓延到整个西宅上头。他回头瞅了眼玉儿，这才看见披在身上的衣裳，“大秋天的穿这么少，妮子不冷吗？”
“我还以为外头着火，这不赶紧带玉儿出来了。”原来是生火弄出的鬼把戏，王班主可真是够蠢的，家家都生火做饭，也没见谁家弄成这德行，害得他白紧张一场，到头来还埋怨他照顾不好玉儿，也不晓得是谁的过错。
“等吧，再有半个时辰，这烟还散不了？”见李三办事都不利索，王宗敏索性自个儿展开上衣给玉儿套上，然后将她抱进怀里。
“呦？王班主这是怎么了？”两人还盯着眼前的惨状看时，身后传来了老邢的声音，等回过头看去，他已经带着镇上十几个后生挤进了西宅，也没再往里走，就站在边上掩着口鼻。
“烟没走烟囱上去，这不倒呛回来了。”王宗敏一脸无奈又谈起此事，接二连三把自己的痛处揭开给别人看，这伤疤得到啥时候才能遮住好转。
“呛就呛吧！估计是许久不生火，里头拐角处积攒灰了，等下我给你掏掏，再生火就不呛人了。”这刺鼻的味道真不好受，老邢见屋里还有烟往外冒，索性把王宗敏叫出了西宅，毕竟跟洪县令那边约好的日子，他得把事情办好再说。
“这就是镇上找来的后生，刘少爷让你带他们上山一趟，光把望云山周遭看清楚就是，可别太深入碰上山贼啊！”相比刘显芝的大手大脚，老邢更舍不得这些青壮，也不见积极的洪县令派人出手，光是吆喝手底下的这两家干事，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你放心吧，光是巡山这事，我肯定给刘少爷干得漂漂亮亮的。”说这话也就能应付下老邢，也不晓得他打了多少保票，没一件事干的顺心，不知道这回上山，老天又要怎么难为他。
“那你就多招呼着点儿。”再放心不过也没他的事，老邢嘴里念叨完便转身离开，毕竟点到为止就好，说多了还招人家嫌。
等老邢走后，王宗敏又钻进西宅瞅了眼，虽然还有浓烟从里边冒，但这秋天的通风好，迟早是要散尽的，况且自个儿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嘱托了李三几句，便带着后生巡山去了。
也不晓得王宗敏是不是老糊涂了，一大早就把他惊搅起，丢了个烂摊子不收拾，跟个大爷似的就走了，害得他站在院子里看冒烟，也不能安生。李三还想着没有农活能多睡会儿，现在看来睡意全无，既然要凭风力来缓解，那自然没他的事，索性带着妮子去了门口，钻进老荣的屋子暖和暖和。
毕竟老荣昨夜打更回来刚躺下，跟他说明来意后，两人便提溜着凳子，像两头温顺的绵羊，就静悄悄伏在外屋的灶前。这有火暖着就是不一样，李三觉着脸上就像被阳光照射一样，既灼热又温和，再用手掌来传递身体的热量，浑身上下都直打哆嗦，彻底将自己麻痹后，不一会儿他便没了知觉。
等他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丰收的玉米地，明明秋收时节就都打点过，怎么好端端又长了出来？难道这是自己的梦境？可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并没有打算做稀奇古怪的梦，毕竟做梦也会让人精疲力竭。而让自己清醒过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寻找痛感来刺激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