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班里的班众并不这样想,一个个横躺在车上舒适极了,虽然都已经明白这趟是白忙活,只能管得了食宿。兴许在他们眼里的事情,正如早先他的感受一样,把这次的唱戏当成一段跳板,为之后的生计铺平道路。他不敢去破坏这种氛围,或许沉浸在喜悦当中也是一种麻醉,而浑然不知的悄悄经过,倒像是双方的妥协。
在出了县城两三里后,才有人的声音出现,打破休憩的沉默。
“再过七八天便是中秋节了,到时候咱要到哪儿聚上一聚啊?”本来重头戏也没有他出彩的地方,李三的注意力都放在吃喝上,况且到时候定能收下些定金,总是有资本出去玩两天。
“可别瞎琢磨这事,说不定档期都排不过来,哪有时间去聚?”刘瘸子就摞在李三的斜上方,下边是装戏服的红木箱子,声音传过来时增大不少分贝,把李三吓得往前边挪了挪。
“那也总得给人留条活路吧,毕竟这都好多天没出去了。”刚说出的建议便被否决,这让李三有些沮丧,不过情况总是宽缓不少,兴许博个同情,还有机会能出去逛逛。
“你可别跟我说,只要班主那边开了口,你出去浪几天都成。”要是有预订这些都会在班主心里留谱,反正刘瘸子负责幕后的事务,只要不影响到唱戏,他对这些无所谓。
“出去就出去呗,不过晚几天也一样。”结束八十大寿后,王宗敏还没收到谁家的邀请,反正现在啥都不清楚,他也不能擅自做决定,至少得将这两天空出来,之后玩闹再说之后的事情。
“快停下!”突然冷不丁从身后传来声呵斥的叫喊,着实让人火大。
“这不就让你迟两天再聚,你还给我嚷嚷上了,这难不成是要造反呐!”王宗敏的生意刚刚有好转的苗头,这底下的人便不听话,哪里有时间去跟他们废话,真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凑着先前的沉思,王宗敏直接扭头想骂人。
“班主,不是我叫的……”李三一脸委屈缩在马车前头。
而看看身后别的班众,他们的目光则四散瞅着别处,不知道在寻找些什么。
“班主,这声儿真不是他叫的。”见王宗敏脸上也开始狐疑,刘瘸子连忙开始解释,毕竟他坐在上头,要是李三的声音,肯定是他头一个听见才对,可刚才的那声音分明是从别处冒出来的,真是见了鬼了。
“除了他还能是谁?”王宗敏连忙用眼睛朝四处瞟了瞟,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可每个人脸上都是同意的诧异,看来这事情应当是真的存在,不只是他的幻觉,“我去!”他又想起先前跟刘显芝说的事来,难不成真跟上回的响器一样,是山贼要出来抢劫了?
“快!赶紧驾车走!”王宗敏站起身来朝后头的车队喊了一嗓子,然后一屁股坐下,紧接着拉动缰绳,朝绥禺镇方向疯狂逃窜。
“班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吓成这副德行?”李三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平白无故被嚷了一嗓子,他心里头还觉得奇怪,但看这样子,似乎事情很严重。
“管他怎么回事,班主让做总有他的道理,快驾车走吧!”刘瘸子翻身伏在马车上,生怕剧烈的抖动将他给掉下去,朝下边的李三回答后,他也惊恐朝四周瞧去。
“你们这群人可真不老实,叫你们停下,你们还给我加起速来。小的们,将他们给我统统围起来!”从旁侧的树丛里钻出个人来,手里头还捏着把刀。
“我去,这都是些什么人!”李三这才明白王宗敏的意思,原来是被山贼给埋伏了,他连忙给了马一鞭子,生怕被他们劫到。
戏班的车队发了狂一般朝大道上拐,而事情并不按他们想的进行,毕竟整个车队进了别人的包围圈,单靠马车的速度就甩掉山贼,一点儿都不靠谱。等车队前方又堵了十几名山贼后,王宗敏终于放弃了抵抗。
身旁埋伏的山贼渐渐都围拢上来,将车队堵在大道的中央,缩成一个小圈子后,为首的这才缓缓从小弟身后冒出头来。
“来!识趣的话,就将身后的货交出来,我保证不会动你们一根头发。”为首那人侧脸有一块白斑,身着与先前的豹爷有些相似,但给人的印象却是不同,兴许是性格带来的差异。
“大哥,这里头的不是货,是我们戏班的戏服跟锣鼓那些。”果然没什么好事,原本就要离开返回到绥禺镇,结果又遇上这群山贼,幸亏没跟人家要什么酬金,要不然这不是自寻麻烦嘛,兴许这些破烂东西人家看不上,还能碰巧捡回条命来。
“你说不是就不是,把我当傻子呢?弟兄们,上去给我搜!”为首那人并未理会王宗敏的说辞,反而招呼弟兄往上赶。
当然是什么都搜不到,毕竟这戏班穷得叮当响,在将戏服跟响器翻得乱七八糟后,小弟返身回去通报自己搜寻的战果。“老大,这里头果然是空的。”
“出来闯荡江湖这么久,还头一次见这么穷的。可历来也没有空手而归的规矩,实在不行就把这些全搬走。”那人仔细琢磨了一下,毕竟空手回去不好交差,反正也动手打劫了,总归要展现一下他们的个性。
“您可别呀,我这戏班可全都靠他们来养活,您要是搬走他们,我可怎么活呀!”这山贼真是蛮不讲理,竟然什么东西都要拿,好不容易有新的转机,他还抱有残存的希望,怎么转瞬便要破灭,这老天爷就是存心跟他作对,好让他后半辈子都稀里糊涂过下去。
“哎?你不会就是绥禺镇的那伙戏班吧?”
“您认识我?”王宗敏还真没想到被人认出来,这种感觉就像知己遍天下一样美妙,似乎每一处都有属于自己的天地,可转念一想不对劲,上回在刘鸿山葬礼上,他可是被鬼面戴直接羞辱了一番,兴许这种义薄云天的劲儿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一样,这回落在他们手里,想来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望云山的弟兄们,有谁不认得王班主呢?毕竟能得到刘少爷的赏识,定然有你的过人之处。”那人围王宗敏走了起来,看了一圈后终于盘算完了,“将这一车的东西都拉回山去,顺便把这姓王的也带回去,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你这抢劫就抢劫,哪儿还带绑架的?”王宗敏瞅两侧的山贼朝他涌来,连忙上前解释,毕竟以他的老胳膊老腿,根本不是这群人的对手。
戏班的班众见状,这下可得罪到人了,不仅要丢货,还得丢人,这样一来别说营生,就是活命都难受,他们将王宗敏围在里头,生怕两家不和动起手来。
“这打家劫舍还挑方式?哪个赚钱来哪个,反正你身上一文钱都没,干嘛要在乎这些?倒不如老实跟我回山去,不然动手起来挂了彩,我可不负责给你找郎中。况且这弟兄们一个个年轻力壮的,谁晓得下手轻重呐!”
“看你这身手,该不会是望云山的三当家吧?”上次遇着鬼面戴,那是望云山的二当家,他那会儿近距离瞅着,总还是能认出来,如今这个脸面生,又不是豹爷,想来大当家也不轻易出门来抢劫,估计应该是三当家的。王宗敏就凭这点小心思套近乎,说不定还能讨个好印象。
那人看了看王宗敏,一脸惊愕的样子,紧接着又皱起眉头来,“你倒是有些意思,那依你来看,我叫什么名字啊?”
鬼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王宗敏好不容易才猜中他的身份,这到哪里去知晓他的名字,纯粹是寻人开心,可眼下的局势咄咄逼人,他就是硬编也得编出来,否则还不知有什么下场。等等,好像上次鬼面戴在叫豹爷撤退的时,说过一个名字,好像里头有个猴字,这应该就是他的名字了。
“是猴……”王宗敏单说了两个字,接着便蹦不出来了,他张大嘴巴愣在那里,而这样的姿态容易积蓄口水,但如此严峻的形势都要把他吓尿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他的眼睛盯着为首的贼寇,而腿则一直在哆哆嗦嗦,仿佛马上就要憋不住。
看那人的表情应当是对了一半,要不然也不会瞪大眼睛等候他的嗓门,可他着实想不出后面的字来,这样毫无作用的对峙让他精疲力竭,而每一秒都让他难受万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突然从身后传了一阵叫喊,把戏班跟山贼都吸引过去,还以为是什么狠角色,结果是个路过的客商,一个人牵着头驴,上边驮着不少东西,就那样大摇大摆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这是活腻了吧?没看见我们这儿正在抢劫?”
为首那人立马点头示意,然后两个山贼便围了上去,将那人的驴子直接牵到一旁,然后又在他身上搜寻一番,最后将他一块丢进戏班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