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往哪儿站啊？”李三跟王宗敏挤在一块，听鬼面戴说宾客跟村民分批站，可依他们的身份又不好办，住这儿半个月是算村民，还是算前来吊唁的宾客，似乎哪边都能沾上些，但彻头彻尾的身份又不具备。
“管他呢，就站宾客那边吧！说不定人家只是劫掠完就走，跟刘家村民站一块，可别被人家给一块拾掇了。”听了他们在那一唱一和，王宗敏盘算起自己的小心思来，说不定这站队也是门学问，弄好了今儿就能活命。
只见戏班一行都挤入宾客的队伍，然后像条吞食的蛇一般理顺排序，接着慢慢延展到后头，一直顶在老宅的院墙上。自顾不暇的刘显芝全程盯着他们的动作，见人站在宾客那头，心里头还是有股滋味。
“呦，这不是曲沃县万晋戏班的王班主吗？”鬼面戴派人挨个儿往下搜，而他则盯着前来的宾客一个个盘查，等轮到王宗敏时，竟停了下来。
王宗敏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他还是头一回来襄陵县，被人莫名其妙认了出来，他浑身直打哆嗦，生怕被拉出去当活靶子使，况且他还没想好下一步的对策。
“还不搭理我，在这绥禺镇白吃白住半个月，怎么不过去站那边啊？”鬼面戴早就听郭明奎说了此事，说有一票不要脸的玩意儿混吃等死，还欠他三十两银子未还，没想到还真被他给遇上了。就连做山贼都得自食其力，这伙人倒好，啥事都不做，尽等刘显芝给他们上贡，过得比皇帝都快活。
“是要走的，这不是洪县令不让我出去嘛。”王宗敏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本以为站在这边就能万事大吉，谁晓得鬼面戴专挑他的不是，白吃白住也不是他想要的，这不是被逼无奈的下策嘛，要是真能逃回曲沃县，他哪还用活这么憋屈。
“他不让你出去，你就不出不去了？我鬼面戴还是头一回见这种厚颜无耻之徒。”鬼面戴说着说着搂起袖子来，他都能瞧见脸上的青筋，楞大的两颗眼珠子胀在眶里，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样子，着实让他胆战心惊。
都快要将王宗敏给逼疯了，一路来遭了各种险境都是生不由己，况且上回都差点被洪县令扒了皮。混吃等死哪里是他的主意，况且这最多跟周瑜打黄盖一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山贼都不了解情况，非要把话说那么难听，搞得在众人面前，他一点儿面子都没有。
“二当家的，大事不好了，我见外头来了队衙役，估计是洪县令派人过来了。”正当两人在那里僵持时，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局面缓和，哪还有时间来教训王宗敏这个混球，倒不如早些安排下去，对付即将到来的官家。
“好歹是刘鸿山入殓的日子，这襄陵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全都到齐了。”先前被郭明奎杀了个措手不及，现在又是洪县令赶来，这一茬接一茬的异常热闹，反正该收拾的也差不多，接下来还是探探洪县令的口风。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之前郭明奎点明来路，豹爷便没下去指挥，仍留在斜坡上等候命令。
“什么怎么办，下头来了多少衙役？”见东边的头目跟他打手势示意，看来这回的收获还远远不够数，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再抢些回去。
“这还不清楚。”
“废物，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跟我说不清楚。”这手下办事的能力真是差劲，只知道洪县令带人过来，具体的数字却没有收集到，还得他进一步做分析。
平日里洪县令深居简出，一向在襄陵县衙待着过日子，如今却乐意出城来绥禺镇这边，只能有两种可能：一是来绥禺镇为刘鸿山的葬礼，可既然是算来的宾客，又何必带大批衙役过来，应该不是这种目的；二则是专门来为刘显芝解围，可他们的这次行动绝密，又兵分三路埋伏，就连郭明奎跟内线都只知晓一半的计划，又怎么会遭到泄露，难不成是自家的队伍出了叛徒？还是说这一切单单是巧合。
无论怎么样也只剩这两种可能，既然不清楚洪县令带兵的数量，那还是先保留当前的战果，要不然被他断了后路，这一帮兄弟都得搏上一场恶斗。
“传令下去，叫弟兄们收拾东西，赶紧撤退！”鬼面戴站在坡顶上，见洪县令的高头大马冒出身来，但后头的衙役依旧蔓延不断，兴许这回是下真功夫了，幸亏撤退命令下得及，想来也不会损失太多。
不多时的工夫，鬼面戴一伙便全都退去，而坡下民居中的村民露出头来，清点自家的损失。没想到经历了这一劫，还能够活下来，这对刘显芝来说，可算得上是奇迹。他长舒了口气，接着又恢复到原先的状态，朝两侧的人群高声叫喊，“洪县令带人过来救咱们，这回没事了。”
这种路人皆知的状况只是为了稳定心态罢了，反正遭了这次劫难，刘家两兄弟一点儿好处都没讨到，与其将它作为评比的项目，倒不如一同忘却此事，等入殓后一切再从头开始，反正丢人的事情谁也不愿拿出来不是。
不管怎么样，刘长生见不得刘显芝站在那里指挥，他连忙带祠堂附近的宾客往老宅去，等他赶过去时，正好碰上从下边上来的洪县令。
“刘少爷，咱们可又见面了，不过你这镇上怎么一片乌烟瘴气的？”洪县令身边紧跟的是章捕头，身后也只有二十来名衙役，不过是队伍拖得长，看起来吓人罢了。他捏了捏鼻子，朝灵堂跟老宅里瞧了瞧，接着便转了出来。
“多亏您及时赶到逼退山贼，要不然我这绥禺镇，今天可就要遭殃了！”刘显芝之前还看不惯洪天耀的作风，如今却被人家救了一命，可真是造化弄人。他双眼噙满泪光，在太阳照耀下正如宝石般闪烁。
“不晓得刘少爷在说什么，这今日不该是你祖君的入殓吗？怎么还又谈论起山贼来？”洪县令光顾瞅旁侧的来宾，并未听他细说，恍惚有山贼字样，却又不得其意。
“本该是要入殓，但恰逢郭明奎与山贼勾结，险些坏了大事，还好有您赶来，这才救我于危难。”这洪县令卖的什么关子，原本简单的事情被他想复杂，既然他是诚心道谢，好歹仔细将事情听完。
“哎，你看我这也只是过来吊唁，谁能想到会遇着这事呢，都是碰巧罢了。”洪县令自个儿都觉着奇怪，原本作为宾客来此吊唁，却平白无故被人如此夸赞，真是弄得他一头雾水。这入殓的时辰可不能耽误，既然当下还有正事，那他也不能喧宾夺主，还是将主场交给刘显芝为好。“我看时辰也不早了，还是早点安排吧！”
这交接的仪式全都是两人在交谈，让一旁想插话的刘长生异常恼火，兴许在洪县令眼中，刘显芝才是绥禺镇当之无愧的继承者，而他这种拾来的杂种，是不配与他们交谈的。可当下的事情要抬棺出门去，到风水先生选的墓地下葬，要不然可就延误时辰了。
“洪县令真是深明大义之人，我这就恢复入殓一事。”刘显芝跟洪县令交代好后，随即便转身指挥人群，混乱后的局面很快变得安定。
人们的情绪从恐慌变作欣喜，甚至其中包含有一丝悲痛，当然是为了应付当下的入殓仪式。他们似乎习惯将丧事当作一件好事来看，目的是接触平日里不常见的稀客，可能丧葬作为社交活动的一种，为的也正是彰显人们的声望和接触面。而活跃的气氛大抵是最好的催化剂，在这样的场景里刚刚好。
等人群都聚拢在灵柩前时，先前添菜的瓦罐已经被金箔纸封住口，撤下供献后便是要抬棺，按照这边的风俗来，需要让长子举一段柳木站在前头，引领队伍行进至墓地，这样的效果与招魂引路相仿，都是为了弥留人世间最后的眷恋。
当然按照刘鸿山现在的状况，他并没有长子来做这件事情，自然而然的选择落在刘显芝头上，如今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是最好儒家经典的传承者，至于是否足够胜任举木的行动，那还要另当别论。
王宗敏特意折了段小的柳木递给刘显芝，毕竟这只是个过场而已，没必要非得动大家伙。他们要前往山后的祠堂去，在祠堂左侧的山中，那边是最佳的安葬位置。意外的是，当整个队伍在斜坡上排好时，刘长生跟刘显芝二人都站在前面，而他们手中都拿有一段柳木，看来是要为彼此的身份正名了。
“刘少爷？怎么还两个人站这儿？”洪天耀都挪在旁边等行进了，可瞅见前头突发了意外，害他又走到队伍前头来，睁大眼睛瞧了瞧那人，正是刘家的下人刘长生，真不知是要闹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