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对望云山的贼人一无所知,这接下来剿匪岂不是难上加难?”好歹刘显芝帮了他这个大忙,王宗敏也不能当个没事人,所以半推半就便涉足其中,这当然不是他的本意,但还有别的选择吗?
“上次他们偷袭镇子时藏在厅堂的夹层,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用同样的手段,这件事情我从未跟别人提起,所以我想如果能将计就计的话,是不是能收到奇效?”看王宗敏的态度,似乎对这件事感兴趣,反正当初也是受他的启发,不如一同拖下水,到时候剿匪时便多份力。
“只这样做会不会显得太被动?”纵观整个山贼事件里,似乎他接触的并不多,既然他们能在吃酒的厅堂埋伏,那一定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或许将计就计不成,还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被动?现在还没有多余的人手,一切等交手后才能推测,兴许到时候情况更混乱。”这王宗敏说起话来不打草稿,刘家与贼人交手都没讨到好处,难不成就凭戏班这干人就能有所转机?这剿匪可不是唱本上那么轻松,别出力不讨好。
“噢!对了,上次我去郭家庄时,见他庄口不曾设有守卫。以寻常山贼的做法来看,大概他们两家有猫腻在其中。”王宗敏差点将此事忘掉,当时他还觉得奇怪,不过因为张文韬的事并没在意,现在与刘显芝一对照,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兴许并不是什么贼人,可能只是这郭明奎出的幌子,专门用来对付我刘家的。”幸亏先前并没放弃对郭家的怀疑,如果仅仅是郭家作乱还好说,毕竟以他的财力号召不了多少人,况且做了这么过分的事,只要将来能擒获贼人将他供出,便能将郭家庄一网打尽,这种为非作歹的恶人,真是死不足惜。
“可前两次与他们交手,村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王宗敏可不这么想,要是专门为了对付刘家,那为何要留刘鸿山一条命?难不成是为了让他死得难看些?虽然郭明奎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无聊到这种地步吧?况且明人一眼就看出了破绽,似乎并不符合逻辑。如果单纯为了报复刘家,为何十三年来一点动静都没有,非要等今天这个机会?而且不一锅打尽,留下证据和话柄?
“除了第一次袭击镇子弄出人命来,之后便是恐吓威逼了。相比财物损失,更多的还是镇上牛羊,袭击后被他们掳去不少。好像每次都是从玉米地钻过来,那边紧挨深山,应该藏有许多小道。显芝虽从小生活在此,但少有接触,具体还得问问刘安他们。”说来也奇怪,这伙贼人行事还真有一套,距离前两次袭击有些日子了,是等他们戒备懈怠,还是另有打算。这种事越想越害怕,他不敢再往下猜。
“既劫财也劫物,兴许是要在山顶常住。从玉米地那里钻出来,也许上次惨死的刘守和,就是被他们所害。”之前被诬陷说成了杀人犯,王宗敏对此还一直耿耿于怀,将零碎的线索整合在一起,似乎顺带把自己的冤情给洗清了。
好端端干嘛提及此事?一来便说起秦翠香,如今又是刘守和,是他自个儿对此敏感,还是说王宗敏三句话不离她?“看此情形,定是那山贼所为。”
“我看那洪县令也不靠谱,虽应了你的话,但他真能尽力剿匪?”该死的洪天耀一路上坑蒙拐骗,就郭家递了个状子都要将他截下,明摆着跟他作对。这次愿意剿匪,定是无利不起早,别收了钱财不办事,岂不是自讨苦吃?
“放心吧,我早同他阐明利害关系,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无论洪天耀最后怎么做,刘显芝已经无处可走了,他必须得将这伙贼人铲除干净,否则不光是镇上的安危,就连他长孙的地位都不稳妥。
尽管按他的计划是在算计王宗敏,一方面施以恩惠,一方面将他留滞,用最大限度来麻痹此人,最后能在剿匪时候为己所用。但他的心中竟闪过一丝邪念,他将王宗敏这一路全都安排妥当,好像他自己也进入一个死胡同,那便是对付山贼。是算计人太多了,还是说内心略感不安,倒像是个警醒,不过并不会改变他的方向,毕竟只有走完这条路才能看清,背后到底是什么。
“希望能如您所愿。”王宗敏这回有了棺材本,又洗清自己的嫌疑,似乎胃口也好了许多,抬起筷子来往自己嘴里扒拉,不时与对面的刘显芝推杯换盏。“不知咱襄陵县这边的丧葬风俗如何?既然决定在此处下葬,总得入乡随俗不是?”
“毕竟只相隔一个县,总归差距不会太多。”似乎在刘显芝的印象中,还并未真正参加过什么葬礼,以往年纪太小,只是跟亲朋好友一块起哄罢了,到后来也只是以旁观者身份来见识,兴许说起来头头是道,但要真正的风俗习惯,还真是匮乏。“大概人死后停尸三至七日,用红布将死者头部围上,由长子抬入棺材当中,长子抱头,其余则抬身,出屋打伞来遮阳,又叫上不见天。入棺先将脚放进去,再将身子平放,再将其身上的麻披解掉。好像还要枕个特制的枕头,上头绘日月山川河流之物,里边塞有谷子。”
“嗯,是与曲沃那边的风俗相近。是不是还要铺七张银箔?最后用女儿准备的七尺红布裹上,也称为铺儿盖女。”毕竟他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现在人家丧事都请戏班来,见了各家的准备不说,自个儿也攒办过几次,兴许各家情况不一样,总归有些差别,但大体的几项,他还是能说得出来。“等这之后便要入土开路,将死者生平喜爱之物放在里头,要是富贵人家,兴许还有不少陪葬物件。不过也有着毛变畜、错胎转生的说法,不让将毛烘烘的东西放里边。而开路是要驴蹄甲片和犁铧碎片这些。”
“这样入殓便算是弄完了,将棺盖斜盖上去留条缝隙,随后便等阴阳先生择定的时辰盖棺了。”好像两人的话还能接上,看来只需等全部流程走下来,便足够了。“盖棺要等亲朋好友一并检视穿戴、铺盖之物,还要将身上红布从头往下拉,扯成条状垫于钉底,合盖周遭的榫卯后再来钉棺,由死者儿子在旁边喊躲钉,其余亲友则回避。还需给钉棺人系上红布条和喜钱。盖棺后则会让子女手拍棺木数次,又称叫醒。”
“随后又会摆一团桌在前,上面摆有死者生前喜爱的食物,中间则是一碗米饭,上头竖插双筷子,接着由众亲朋将其夹入瓮中,用银箔纸包裹。将灵前摆放的供献分食后,便是与死者永诀了。”
“而在入殓的第二天夜里,需要在必经的路口点燃香炉,焚烧纸马素车等,为死者送魂。又需去城隍庙中叫夜,给周边亲友赠送提灯,也称为送灯。等具事备齐后,将棺材抬往墓坑下放,将花圈等一并焚毁。大抵便是如此了。”除此之外,刘显芝想不出别的习俗,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看来这两县的丧葬风俗大同小异,不过我与婆姨她膝下并无儿女,有些风俗怕是不能用了。”听了刘显芝的话,再加上自个儿的清算,王宗敏越发尴尬,竟多次提及儿女之事,心里头真不是个滋味。
“王班主与夫人这么些年,膝下也无个一儿半女?”似乎是件头疼的事,不过人死这事虽然看重,但总不能因无儿无女就不入土吧?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前是有个孩子,可遭天花害死,后来也没再要了。”一想到此事王宗敏便发愁,古来的俗话将他一步步捆绑,真不知自个儿死后会怎样,难不成真得下去见父母,因为断了自家香火,而在上头则要被人戳脊梁骨?
“哎,王班主何必如此自责呢?这本是天灾降祸,与你只是个可怜人罢了。更何况这无后为大四字,兴许孟子他老人家并非是指此意。”刘显芝熟读儒家经典,但又不拘泥于此,况且本就是见仁见智之说,想来圣贤既超脱于物外,定不会只言如此肤浅之事。
“那依您的意思,这话要怎么看?”王宗敏只希望能傍上别的借口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以他这个年纪丧偶,不会再拥有爱情,更不要说后继了。
“这话出自《孟子·离娄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孟子言舜不告诉父母便娶亲,这便是无后,身为君子是应当告知的。也有人说这句话该是没有告知便娶亲,因为他们没有后人。”刘显芝先搬出原文来,又将两种观点放在一块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