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员知道这个消息很沉重,所以他刚才说话的时候,语气一而再的放轻。他看着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女孩,心里没由来地涌上一股心疼。“叶小姐?”
警员又喊。叶心音依旧没有抬头,嗯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她一点一点地站起来,乱糟糟的黑发下,那张苍白的脸变得有些青紫,像是已经没了生命。警员拿来水和食物,让她强行吃点。叶心音张不开嘴。她实在没有力气了。警员说,“你不为别的,你总得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你之前昏迷好几次,本来就严重缺乏营养,再这样下去,他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叶心音一怔,手摸着自己的腹部。孩子?是啊,她还有个孩子。肚子瘦得几乎要凹进去了,不知道孩子在里面好不好。或许是做母亲的天性,叶心音哭了一场之后,最终还是吃了一半进去。见到父亲的时候,已经没有下雨了。检验室里亮堂堂的,叶父身上盖了一层干净的无菌布,只露出脸那部分。一路来的时候,叶心音以为自己不敢看。以为自己会崩溃大哭,会精神错乱,甚至会跟着父亲一起去了。然而真的看见他的那一刻,叶心音却笑了起来。她拉住了父亲的手,冷冰冰的触感,刺得她骨头疼。叶心音低低呢喃,“爸爸,你冷不冷啊?”
她把无菌布的每一寸都掖了一遍,一点风都不透。就像小时候父亲照顾自己一样。但不管怎么样,父亲都捂不热。她看着父亲已经逐渐黑沉的脸,明明没了声息,却慈祥得像是睡着了。此刻端详,叶心音才发现他满脸皱纹,瘦得皮包骨头,两鬓的白发越来越多。他身上,处处都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年轻时夫妻离婚,留下自己带给他近三十年的兵荒马乱。辛苦一生,最后却被人陷害锒铛入狱。他这一生,没有哪天享过福,一直都在做她的护盾,满身伤痕。叶心音的脸埋在他的掌心,低声道,“爸爸,对不起。”
在陆志森手里的时候,肯定受了不少苦吧?他替自己抵了一命。这一命,已经不是叶心音自己的了,她被重新灌输了力量和光辉。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活下去。为父亲,为自己。叶心音移开视线,动作麻利将凌乱的头发束了起来。她离开检验室,门外站着一众警员,大多都是之前父亲的得力手下。他们知晓出事,马上就赶来了。好多都通红着双眼,万分急切看着叶心音。叶心音的脸全部露出来了,背也直了不少,看起来像是被换了一道血。之前那个警员问,“叶小姐,你没事吧?”
叶心音笑了笑,“我没事。”
随后她问,“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警员闻言,脸色有些沉重。“你说吧,我能接受。”
警员就道,“是被撑死的。”
叶心音瞳仁缩了缩,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他的胃里没有食物残渣,全是水,是有人……往他的喉咙里插了导管,往里不断灌水,把胃撑炸了出血死亡的。”
话音落地,有人一下子失控,蹲下身来哭了起来。叶心音的身子也跟着晃了晃。但她及时抓住了扶手,才没有让自己摔倒。她闭上眼,脑子里全是父亲濒临死亡时的惊恐和挣扎,他一生刚正不阿,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痛苦?警员想过去扶她。叶心音伸手制止,“谢谢,我还可以。”
她得记住这种千刀万剐般的痛。警员为难道,“叶小姐,你父亲受害的证据还在查,等有了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
“好。”
叶心音其实知道,以陆志森和乔怡然只手遮天的能力,警员的话不过是说说罢了。她也不会妄想什么。要保持时刻清醒,才是她现在应该做的。离开警局,叶心音随便找了一家面馆,点了三两牛肉面吃了。而后开了一间房,洗干净身上的污渍,把这近半个月的懦弱和悲伤全都冲进下水道。将父亲的遗像摆放在柜台上,叶心音跪下来,磕了许多个响头。年关将至,窗外到处张灯结彩。喜庆的音乐更是没有停。他们的欢喜和悲哀,从不相通。叶心音下楼时,发现了助理的车。接下来好几天,助理都寸步不离,保证叶心音的基本安全。除夕那天,叶心音主动敲响了助理的车窗。她面无表情,眉下的眼眸清冷寡淡,无神又冰冷。“走吧。”
她只吐出两个字。助理心知肚明,但看着这样的叶心音,仍旧心情复杂。叶心音直接上车。助理实在没有忍住,问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叶心音闭上眼,没有说话。助理看了她许久,然后开车上路。车子开到医院。熟悉的冰冷液体,再次灌入叶心音的血管。“两小时后手术,在这之前别进食任何东西。”
叶心音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歪着脑袋,看着窗外飘落的白雪。医生走后,叶心音缓缓起身,把针头拔了。手背还在冒血她不管,只是用大拇指摁着。空荡荡的过道里冷极了,没有任何人气。叶心音走了许久,才找到陆夫人的病房。她没有立即进去,而是躲在拐角处,一直等着陆景霄从病房出来。他走后,叶心音戴上口罩,穿着蓝色的护士服,推着车进去。陆夫人看起来状态并不好。药物注射得太多了,浑身浮肿。叶心音站在床头,摘下口罩。陆夫人微愣,从一开始的错愕变成憎恨。人在生病的时候,五官会变得有些阴森,此刻瞪着叶心音的陆夫人,像极了一个厉鬼。“你居然还有脸来,你怎么还没去死?”
她破口大骂。但是声音太小了。没有威慑力。叶心音知道陆景霄很快就会回来,她什么都没有说,拿出一张孕检单子给她。陆夫人本想推开,可在看见单子上那一张胎儿图片的时候,她又猛地停了下来。“孩子……”她的眼神,一下子就有了希冀。叶心音勾唇,“对,这是陆景霄的孩子,在我的肚子里。”
陆夫人欣喜若狂,激动得说不出话。叶心音道,“手术几率并不高,到时候我跟你可能都会死。”
“夫人,你觉得这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