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皇宫内,她虽知道日子不好过,但没想到如此不好过,而且无关旁人,是皇上的问题……
且不说他特地找了一座宫给自己办公看文,这个宫距养心殿也就几步,但皇帝仍是不满陈林的安排,硬是把自己塞在他御书房的侧殿去。
这也忍了,你总不能一天都待在御书房吧?
她似乎忘记了,他是皇帝的事实,他可以为所欲为,打破生活常规。
早上,他贴身太监过来自己宫里喊:“皇上驾到——”
中午,饭还没吃呢,太监又站自己宫门口,“皇上驾到——”
晚上,公孙苘故意不早睡,一边看书一边等,果真等到“皇上驾到——”
前天此声不绝于耳,过了三天,此声依旧不绝于耳。
“皇上真是勤于朝政哈,有事没事过来翻西域文,看得懂吗?”公孙苘尝试过透露本性,各种蹦跶打破传统,但是裕宗似乎更高兴。
他侧了侧头,看着她如此灵动,心底欢喜起来,“瞧你看那么多书,多辛苦,朕决定要与你共勉学习。”
“……”公孙苘——败。
她不敢再说话,怕被这狡猾的皇帝占些什么便宜,再怎么口齿伶俐,十几年的小狐狸怎么斗得过三十多年的中年狐狸?唯有甘拜下风。
“公孙爱——卿可要喝水?”
公孙爱,亲可要喝水??看来裕宗又想到新的方式捉弄她。
“不不不,谢过皇上好意,微臣不渴。”
“那可要吃点什么?朕的御厨什么都会做。”裕宗神色颇为得意,好看的脸庞越凑越近,“如果不吃的话,眼前还有东西可以吃。”
哇靠,皇上竟然说出如此不耻的话!
“眼前的东西……怕是比不上御厨做的,只是微臣也饱了,吃不下。”依旧谢绝。
裕宗忽然狠狠拍桌,小白脸凶萌凶萌的,“给脸不要脸了是吧?你吃不吃?”
听完这恐吓,公孙苘深深意识到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吃,我吃……”欲哭无泪,早知道当初不要那么凶对他。
只是吃着吃着,公孙苘还是不死心,绝不因为一顿饭而屈服口软,如实说道,“陛下,这皇宫我怕是不适应。”
裕宗充耳不闻。
之后的每一天,公孙苘都会提起自己不喜欢皇宫生活,要辞官罢官。
公孙苘都快被闷死在这道宫墙里,无可奈何又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挑明事情。毕竟现代还难经历这些呢,反正死了也能回去!
“皇上,您可否告知微臣,您为何日日到微臣这边?”公孙苘忍无可忍,与前几天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相反,这次狠狠把书往桌上一拍!
裕宗似乎早已预料到,拿起她的书看,悠悠道:“普天之下都是朕的,又有何不可?”
服了服了,公孙苘只好问:“您怎么不去后宫娘娘那?不寂寞吗?”
“朕早年丧妻,后宫空着。”
“……”
得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公孙苘自觉不礼貌,怯怯看了皇上,他却面无表情,好像习惯不知多久。
“迄今,也就你让朕觉得能够协理六宫大权,能言善辩、又有一定武功,朕去哪都会带着你,岂不是一大好事?”裕宗说得头头是道,内心小算盘打得极响。
公孙苘也大概明白他为什么选的是自己:能言善辩可以帮他挡下不少难以启齿的事情;武艺高强,去哪里都可以帮他抵挡不必要的血光之灾,如此说来,自己真真适合他。
“这些都算是您喜欢微臣的地方吗?”公孙苘直来直往,丝毫不掩盖。
裕宗点点头,带有欣赏的眼光,“确实。”
“那我改还不行吗?”
“……”裕宗听后,看她的眼神一眯,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天底之下也就你敢如此拒绝朕。”
“您不过是喜欢微臣的好,而不是喜欢微臣,终身大事又如何托付呢?”
蓦然,裕宗的眼神有些眷恋,视线落在她眼角下浅痣,喉结上下一动,公孙苘正期待他下一句,可他始终没说话。气氛变得很沉闷,越发压抑在她心头上。
“眼角的痣,很好看。”裕宗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平静。
“皇上青春永葆,而立之年尚有潇洒风姿。”公孙苘礼貌回复。
“你的话一定要那么客套吗?”裕宗有些忍无可忍,怒火中烧,直到公孙苘不怕死地点头,如同火上浇油!
裕宗眉目紧皱,大掌准确地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出御书房外,不顾众人的目光直接扯着公孙苘走向御花园,公孙苘在后面踉跄跟着,待步伐稳定又像是小跑。
她不知道今日是展怊进宫领俸禄的日子,路上便碰上了,狭路相逢!
裕宗眉毛一挑,公孙苘身子一颤,竟当着展怊的面将皇帝的手挣脱开来撇清关系!
展怊将伞放一边,朗声作礼道:“臣展怊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裕宗语气还是略沉,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
“谢皇上。”展怊再正身而起,两人身高差不多,令她更像左右为难。
忽然天空闪电撕裂天空,伴随一阵响雷——将皇宫不少宫女震得尖叫起来!她也不例外,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打雷,下意识地捂耳!
裕宗眉梢压了压,看着跑来为自己撑伞的太监宫女云云,她站在中间毫不起眼,甚至不合群,他不爽甩袖而去,“朕乏了。”
公孙苘见皇帝回去,自揪着衣角摇摆不定也不好留在原地和展怊嘘寒问暖什么,只能跟着大队走。
她一路碎步跟过去,裕宗停在门口,带着所有人一同停下,公孙苘不敢接近。
外面顿时下起倾盆大雨,公孙苘忍不住往后看,不知展怊如何。回过神来时,是裕宗淡淡说了一句,“参知译胥公孙苘,有负皇恩,回御书房门前长跪!以示警戒!”说完,进了御书房。
公孙苘还以为真在门前,正要跪时候,发现是跪在台阶下边淋雨……
展怊在领俸禄时候,胸口有些疼,眉头一簇脸色煞白。
“展大人,可是怎么了?”
“没事,无妨。”
他领了银子,心里隐隐不安,边是思虑边是往宫门去,必经御书房前。展怊想起之前在这里遇到她的时候,也是这般大雨,被迫埋在自己怀里不肯抬头。
他撑着伞,缓缓走,不远处依旧淋雨的她。
公孙苘正往下看,头低低的,雨水已经湿透发鬓,青丝沿着轮廓粘紧脸庞。其实她并不难过,离开开封府没多久才意识到心里只有展怊,裕宗对她如何她不曾在乎过。
若是问起什么时候喜欢展怊,已经无从追究,公孙苘叹气恨一时冲动,蓦然伸出的手,握紧在掌心的不过都是冰凉。
忽然,豆粒般大的雨水戛然而止,倾盆大雨打落在伞上的声音却很响亮,持续贯耳响着。
一抹深红衣角闯入眼帘,被雨水溅湿不少,一块块沾水以后成褐色布落深红中,挺拔的深红面向翠色,伫立她旁。
有人经过,竟说好一对红男绿女,展怊虽然替她辛苦,但不经意笑了。
公孙苘也笑了,低着头久久不说话。
两人听到对方的压低的笑声,笑得比之前更轻快。回想几分钟前自己还在善感着自己与他的发展,后几秒竟然甜得漏蜜。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公孙苘的手往他袖中大掌伸去,悄悄用手指勾住晃了晃。
展怊没有拒绝,倒是用温热去感化她的指尖,细细摩挲,体会那撒娇的意味。
直到电闪雷鸣一道接着一道,越发严重起来,整个堂皇的宫殿看着忽明忽暗,如有妖魔侵入,再阵惊雷!
公孙苘虽是急忙缩了手,虽说顷刻安全感足够,不那么惧怕,倒是担忧涌上心头,望向展怊。
“再不回去,小心等下打雷劈死你……”
“我陪你。”
一记雷鸣!始终把裕宗给震着,两指促使本子慢合,“陈林,外面……”
陈林早已习惯这个时节需要做什么,自然道:“回皇上,外面已经派人清理积水。”
裕宗蹙眉,“带上伞。”匆忙放下本子出去,疾步到了凭栏往下看的时候,一把白素色的小伞挡住了翠色衣衫,露出不少深红。
陈林乍惊错愕,看了看身边注视那方的皇帝,又看看那人。
他不是担心皇上是否生气,而是担心皇上想起了那一年与皇后在年少时期的种种往事。
其中一桩便是皇后娘娘被爹娘罚在雨中长跪,他贵为泰王,不屑一顾地冲去别人府上,上前为其撑伞,雨下了多久,他就站在那多久,也因此事让国丈人改观,在改选太子的时候参了任何人一本,唯独保住裕宗,后来促成他们的婚事。
只有裕宗才清楚,皇后娘娘长跪后起来,他被国丈人邀请入室一聚,期间谈了什么,使江山变动。
原太子入狱,裕宗从泰王晋为太子,再顺利成为当今圣上。
他凭栏好一会,随后过来陈林撑着伞下来,传达皇上的授意:准展护卫护送参知译胥大人回房,换了衣裳再来。
此时公孙苘有了倦意,双手全然褪下,没听清过来的太监说了什么,只看展怊低头弯身,温暖的双臂分别穿过自己的发丝及腿下,身子一轻被稳稳抱起,好似不费力气。一双白手软绵无力,掌心贴上他的胸膛,透着衣服的冰凉。
展怊的轻车熟路,途中不曾没有提到往哪里走,便送她回到住处。
发丝垂下的水滴撞上热泪,融为一体,公孙苘喁喁,但展怊没有听清楚,便将她带到房间里放下。
公孙苘找来一块布,交给展怊,随后转身,自己拿过另一条。
身后长发忽然被撩起,被什么擦揉,她勉强能回头看看,发现他正温柔地擦自己的头发。自己的本意是让他擦擦自己的脸或者身上啊。
她越退越后,距离他身边还有一点缝隙,转身面对面为他擦脸擦颈与后面的头发。
擦他的头发,更像是拥抱,就差一点就可以贴上;他的双手亦是绕过自己身体,为自己擦发。
猛地,她身体如同被牵动一震,展怊一惊,双手已经搂上她的后背,公孙苘头一低撞上他的胸膛,“哈嘁——”狠狠打了个喷嚏!
原来受寒了。
他拿着布巾轻柔地擦了擦她的脸,“快换衣服,皇上还要召见你。”
“好。”
公孙苘换了另一件官袍,外面雨势虽然减弱,不过依旧有风雨飘零的搭在之兆。
展怊担忧雨势过大,从她身后悄无声息将她捧起,让她端着伞,自己使个轻功便可以轻易到达。两人稳当到了御书房台阶时,公孙苘抚了抚他的下颚,“你赶快回去罢,等我。”
“好。”
这个约定或许比山盟海誓要好。
公孙苘低了头走自己的路,再走繁文缛节,向皇上问好。
“你,心底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
“回皇上,微臣当时不知那人在我心中埋下深根,如今追悔。”
“倒是说说看,是哪位男子?”
她深呼吸口气,眼定定对上皇帝目光,“微臣喜欢的是四品御剑护卫使展怊,我们共同经历的生死,比待在宫中的荣华富贵更重要。”
“呵,你还真敢说。”
时至今日,她的分数已经破百,都是和皇帝顶嘴顶回来的。
“那行,朕有个任务交与你,若你想出宫不为官,便按朕意思完成,朕就放你走。”
公孙苘爽快应允,原是入天牢帮裕宗查明一件午夜怪事,潜伏他疯癫兄弟的身边。话语中,他故意把午夜怪事咬重,打算吓唬公孙苘,然而她脸上毫无反应。
最终他还是说出了目的,“若你不能完成,就乖乖待在朕身边,你看如何?”
“微臣定会完成任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
分数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