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公堂的大门，感慨这风波终于平静，她闷在怡红院好些天了，难得看到青天白日，仰头长吐口气。
旁边则是被自己打断某一条筋骨而被衙役制服的拉达，双目没有任何波澜，本该明亮的蓝色瞳孔变灰了些，再也没有当初的神气。他总是喜欢露出一脸玩味，现在好像玩大了……
不过，遇到公孙苘，拉达还是有一面固执，头像机械似缓缓转过来，脸色比原本更灰，发也凌乱。本该无力的身体也好像有意坠得衙役难拖走，她以为他要恶言相向，说出一些难听且对自己无用的话。
“像我这样的人，固然可怜可悲，只是像你，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终生不会有幸福。”他的平静程度出乎大家意料，贵为王子，很快接受了沦为阶下囚的现实。
公孙苘理所当然不喜欢这番话，实话在他面前没吐多少，不过他确实是一个很注意观察的人。她的反击也不留情面，“所以你才会容易被我利用。”她只是嘴硬。
拉达如果不是违法犯罪，怕是能成为好朋友，他知道她内心强大到什么事情都能接受，理智得什么事情都能翻盘，太过果敢以至于什么事情都出乎别人意料，却没有人问她为什么变成这样子，太能控制自己。
为了自己，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他们是同一类人。不过公孙苘不喜欢把心事都告知对方。
视线范围内，忽然闪过一抹深红，是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公孙苘比他走快几步，迫不及待要冷静，根本不想应对任何人！
“你……很在意他？”展怊的话在身后响起，很戳心窝。
“何以见得？”怎么可能？自己怎么会在意这么个傻兮兮的人。
“你听了他的话，好像很失落。看来，你也是江湖性情中人。”
说出这样的话，是没有见过自己奉承拉达的时候吧？公孙苘心想，脸上却是相反，“任谁被这样说，都会难过吧？”她不想回答展怊任何问题，匆匆道，“我还有些事要回房，展大人我们改日再——”
“你是不是对展某未婚妻的事情耿耿于怀？”展怊竟敢伸手拉住她的手臂，试图解释清楚这段关系，“未婚妻的事情，是展某在路过山林之时，偶遇的一位知音，不久订下婚约。后来，展某有事离开那里，回来时候旁人说她暴病已去。如今想来，不过是年少时期误认为知音之情是有情人的心动，现下觉得错了。”
这些都不是公孙苘想听到的，不过为了装出展怊喜欢的乖巧懂事样子，再怎么无感也耐着性子听下去。
她的心里只有要不要泡展怊，事到如今还是犹豫了。
捉弄别人的感情，做还是不做？
公孙苘决定隐晦婉转地问问当事人意见，“那展大人觉得爱情是怎样的呢？如果对方需要你，又不能承诺一生一世，你又是否答应？”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展某非圣贤，遇上喜欢的女子也会辗转反侧，众生皆苦，能遇到实属不易，希翼一世一双人。”展怊话锋一转，“不过人生不易，不如意更是十有八九，只求当下两厢情愿，展某都会愿意去争取。”
敢情展大人你是狮子座？她默默笑开，既然当事人答应了，自己也就不存在做违背道德良心之事。虽然自私占了很大嫌疑，毫不考虑展怊这种重情重义之人知道真相以后会是什么反应，但未来事情未来说，她安心地泡展怊也没什么问题。
“展大人的想法，与苘儿同出一辙。”公孙苘微微一笑，眼对眼，带丝丝情愫，“今日在堂上献丑，还望展大人不要介意，苘儿学武只为防身。”
“岂敢。”他的笑容好看，望久了竟有治愈的功效，“展某不知公孙先生的女儿竟是鼎湖派五圣之一，当真如传闻一般。”
“如传闻一般，能打？”
展怊摇摇头，声音温厚，“并不。”
“那是如何？”公孙苘迫不及待想听。
他好似故意调戏她那般，阴阳怪气，“如传闻那般，是位美人，哪怕与恶人大动干戈，分毫不减。”
她顿时后悔问出这么些东西，徒增自己对他的好感，忍不住看了展怊一眼，嗲嗲说句讨厌以后，又想借些什么增进两人感情。
“听闻展大人的剑法在江湖上数一数二，可否教我两招好看的？来日给爹爹展示去。”
“若是让你学成了剑法技艺，展某在开封府还靠什么混口饭吃？”
公孙苘发誓，她单纯想找话题和展怊聊聊，没想过他那么会说话。
她不甘心，自己的口才没有展怊区区一个武官好！况且她要展怊教自己剑法，不过是想趁机升华“革命友谊”，于是巧嘴道，“展大人长得英俊，做事细心严谨，武功在江湖上颇负盛名，岂能是苘儿三脚猫功夫代替？”
展怊好似要和她玩到底，说话从容镇静，“苘儿冰雪聪明，能说会道，又是鼎湖派入室弟子，展怊望尘莫及，唯恐公孙先生家门被提亲之人堵个水泄不通。”
他这算是含沙射影地担忧自己被提亲吗？公孙苘忍不住自恋一番。
“冰雪聪明不及展大人为官四品，能说会道不及展大人十分之一，鼎湖派入室弟子嘛，我是排行最差那位，至于他人是否提亲……还要看展大人。”
蓦然，展怊感觉心脏漏跳半拍，她的意思是希望提亲之人是他？
直男回答，“那好，我教你。”
眼见展怊走向自己，越来越近，瞳孔的公孙苘越来越清晰，语气带了暧昧的意思，“你是想学哪个招式？”
“‘人剑人爱’式？”她打趣道。
“那你无师自通。”展怊浅笑，这方面总是反应及时。
他立于她侧身旁，拔出巨阙放她柔软的掌心上，娓娓道来，“关于剑法，必不可少说的就是握剑的方式，分别有：满把、螺把、钳把、刁把和压把。”
指尖温热，缓缓从自己的手掌透入心田。
不知道是不是来古代久了，被男人碰一下手都有些害羞的意味。公孙苘暗自感慨：老了老了，经不起撩。
“接着展某要说的就是立剑、平剑、竖剑、垂剑。”每一个动作，展怊都会示范一次，随后让公孙苘做一次，不对再调，少了许多揩油的机会。
他的心思似乎都在正经事上面，真不知道他为了爱情狂野起来会是怎么样。
公孙苘一边是内心无比期待，苍蝇搓手，一边是面红耳赤，任凭展怊近身指导。
此时，宋清添不知是从哪里踱步出来，径直站在两人面前，说他不识趣吧，他又笑，说他识趣吧——那你站出来干嘛？让小年轻们好生发展感情啊！
宋大人乐得捋胡子，“早知展护卫的剑法轻易授予他人，本府也亲自来讨教讨教。可惜，被苘儿先排队了。”
展怊挑了眉，默默放开调教的手，以恭敬姿态道，“大人若想学，随时都能找展怊。”
“不必不必，本府不过是看着二位年轻，借学习以增进情谊，实在是太合适。”
此地不宜久留！公孙苘脑里想起警报，再不走就要被调侃死。
老人家看透的东西多了去，她羞愧得低下头，急忙说自己有事先走了。
“大人，您要是现在学，展怊可教您一招‘神龙摆尾’。”
“展护卫，你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记恨！
公孙苘走了还被人念叨着，回去路上险些磕到青石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