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话声拉回他的思绪。
“公孙先生,府内物件是否清点完毕?”
“回大人,清点准确,毫无分差。”
“展护卫,准备轿子马匹,我等八人明日准时出发。”
“是,属下遵命!”
说完,展怊出去按吩咐办事。
落实出行工具时,他来回清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宋大人说的——“我等八人”?王平马安张健赵康,加上自己公孙俞宋清添,怎么点手指数也就七个吧?
所以这第八个是谁?他开始懊悔,当时怎么不经大脑地应下?
不管如何,话已经应下了展怊还是尽心尽责的将一切安排好。
翌日日头高照,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池州码头,展怊心中有事,除却分内之事外别处就显得十分心不在焉,连人惊呼的公孙小姐都没有注意到,等他瞧见所谓的公孙小姐以后,那位女子正弯腰从轿子里掀帘而出,她蒙着面,光影斑驳洒在河面上,连她的身影好像都渡上了一层。
女子慢慢从轿子上下来,抬头摆袖间动作还有些生怯。
展怊觉得这气质有些熟悉,这才走到公孙俞身边,将这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细声问道:“这位可就是大人的女儿了?”
公孙俞一颗心都扑到了失而复得的爱女身上,这才转过身来:“瞧我这记性,忘记事先向展护卫你说,这位便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女公孙苘。”
展怊点了点头,弯腰向公孙小姐问了一声好,没有过问她详细。没兴趣不说,也怕勾起公孙俞心底不悦的回忆。
公孙苘看起来生怯也只是行了个礼边往边上去了,展怊的眼睛刚放上去一瞬,就看到公孙俞捋着胡子站在了他面前,玩笑一句,“展护卫可有意?”
老狐狸打起了他的主意,“小女这般,也是良人。”
“先生言之过早,展某已有未婚妻,不过惨然病逝,当下未想过立家室。”
展怊惊讶,不说二人还没正式认识,自己心上已经有人怎可开这种玩笑?
眼见展怊视线虽是定在女儿身上,倒没有谈及终身大事的意向,公孙俞只好悻悻放下这念头,笑呵呵的跟着去了。
其实他非故意提起,只是先前已经知道展护卫对那未婚妻仅是抱着红颜的好感,未曾涉及过多的情爱才斗胆问,毕竟展怊这等人才,为小女争取一番未尝不可。
也真是对公孙苘疼到了骨子里。
展怊望着身后,叹了口气这就离开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跟幽兰相见的机会。
一行人,就此进行开封之旅。
时光流逝,月移正空,鸟入巢安。
但不过一会,突如其来的爆竹声惊起江树鸟儿!
爆竹声落,管弦琴瑟不绝于耳,高歌者玩闹者肆意欢笑。
在船舶的夜晚,总是其乐融融,又正值新年来临,伴着岸上村落迎新年的炮竹响、贺岁声,舱内灯火达旦,快意上头!
一行人但也在这飘摇的船舶上吃起了团圆饭。
四大门柱和展怊张口就来不同花样的酒令词,宋清添在一旁不时助兴,公孙俞时在时不在。
毕竟宝贝女儿回来没多久,那么多年都没陪伴在她身旁,自然要履行当爹的义务。
船头见暮色被烟花炸开一片白,把上端的长云染上喜庆颜色,公孙苘穿一身蓝色的重衣,披着公孙俞买给她的兔裘,形单影只,观望属于古代的新年夜景。
也美也寂寥。
“可是无聊了?”
回过头看到公孙俞着一件合己的松花色长衫,摸着墨灰长须,不紧不慢行来,公孙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点点头。
公孙俞替她思虑,道:“江面多凉风,你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苘儿谢爹爹,这倒不必了。女眷入室怕扰去各位大人兴致。”
她不想小心翼翼去维持这样淑女的形象。
虽然说完就悔了,竟然谢绝此类抛头露面结识大伙的机会,躲在一隅难免有些小家子气。
公孙俞倒是不曾说什么,对于这个女儿除了因愧疚而加倍的宠爱再无其他。
“夜晚风寒,不如回去休息……”
一个罢字还未说出口,江面突然刮起一股劲风,掀起水层重重拍在船身。
摇晃不已。
公孙苘本就不习惯坐船,这样一摇晃可谓是东倒西歪,本能的抓住唯一的支柱公孙俞,两个人就在船上风刮并蒂树一般摇摇晃晃。
公孙俞不及公孙苘年轻,没一会儿就受不住,艰难拉扯着人进入船舱。
公孙苘被晃的头晕眼花,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惊叹:淑女形象没了啊!
哎呀这可怎么办?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公孙俞,所幸他还算稳当,临到门口风也停了,给她拢了拢衣服拉人进去。
公孙苘低头看了看衣襟又摸了摸鬓角,唉……真是不习惯,下意识的还想去照镜子。
公孙俞倒是用手抹了抹发丝:“外面风大寒冷,进屋喝口热酒再睡吧。都是自家人,不打紧的。”
公孙苘快要石化在原地:可我紧张啊!
她四处望了半天,最后趴在船边看着江面上搅浑的自己的倒影,倒还算是整洁好看,这才满意。
由着公孙俞拉着她进了船舱。
其实公孙俞非要她进去的目的简单,不过是让公孙苘多接触周围的人,以后能有个照应。
也是处处为其操心了,公孙苘心中温暖,看向公孙俞的眼神也渐渐有了对父亲的濡慕。
拨开帘子入内,武官们的警惕不是盖的,都下意识看过来,见是一女子身后便是公孙俞,众人松了口气,心下暗道终于和公孙俞的千金正儿八经地见面了。
眼前的女人身影高挑,窈窕有致。
重衣多层,本该显人壮硕,却在她曼妙的身段之下合身得很,找不出一点不是。
眉眼唇鼻无一处不端,仔细瞧到右眼角下有一点泪痣,令她徒添丝丝妩媚。
“想必是公孙小姐了。”
众人一一打了招呼,倒是宋大人在船上一改风格,调动大家乐呵起来。
“先生喜逢令爱也有些时日,可否向大家介绍?”
其他打了招呼的人也都笑呵呵等着,唯独展怊心潮澎湃攥紧衣角一言不发。
“哈哈!各位,这便是小女公孙苘,字晓白。少儿不在我这里,尚余些规矩她不大懂,还望大家海涵小女不是。”
话毕,轮到公孙苘向大家一一称呼。
方才为表示礼貌,身为女子她一直低着头,只瞄一片衣领,而今打招呼便抬眼来一一望去。
当她放眼望到展怊的一刻,不由得愣住,下意识唤:“子昭?”
众人诧异的看向展怊,还是宋大人先开口:“二位可是认识?”
公孙俞也有些诧异:“苘儿,这是为何?”
旁人看来不可思议,公孙先生刚认回来的女儿竟然唤展大人为“子昭”?是早已认识还是听闻过他事迹的崇拜者?
该有的看他二人神色惊觉相熟的,心中暗骂好个展怊,深藏不露啊!什么时候悄悄地认识了这么个俏娘子?好让众人替他干着急,亏的王平马安还偷着给他物色姑娘。
两人看了一眼,还是展怊清了清喉咙,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起,怎么一想起还有点满腹委屈。
今日上船,她可是没有认出自己?
他们这样一问,公孙苘也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嗫嚅着什么也没说。
大家看她这个样子,顿时唏嘘了起来,尤其是宋清添,那眉梢眼角都快飞起来,只是脸色太黑大家不多察觉;公孙老狐狸更是笑容藏也藏不住,心想期望那么快成真?找到女儿不说不过就好还多了展护卫这半个儿子?改日到岸烧香还神才行!
王平马安张健赵康作为吃瓜群众,暗搓搓想,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只有展怊耳根子顿时发红,心里像装了根小羽毛,轻轻的在心底挠呀挠,连带着声音都带了点闷声:“公孙小姐。”
“诶,我家女儿可是喊的字,你怎可这般生分叫人伤心?还是叫苘儿妥当。”
公孙俞各种使坏,令人佩服的是他语气保持身份公堂主簿的正经,好像真的在劝说:大家都那么熟了,不要拘束于礼节。
就连宋清添也帮忙调节这冒着粉色泡泡的气氛,“苘儿,这位红官服的是展怊,乃朝廷四品御剑护卫使,亦是皇上亲封的御猫。不少府上花季千金的夫婿人选,只可惜展护卫无意垂怜。”
她们可是连展怊字号都不知道呢!
面对众人目光炯炯,公孙苘尴尬福身,不敢看他,“展大人,先前是苘儿唐突了。”
何止唐突,简直出格!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当日觉得展怊长得帅人品也端,自己也算暗地里不少调戏了一番,所以今天看到他才叫的这般自然,可现在要是被展怊供出自己看过他胴体,往后的日子还用过吗?
“好色之女”四个字就要挂脸上了,还不知道大家会怎么看她!所以她不得不说句道歉话,希望展怊一听就懂,不予追究。
公孙苘默默做了口型,“大人有大量。”
展怊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一下。
还用得着介绍吗?还有什么可道歉的?两人相拥而眠,生米就差煮成稀饭了……还剩什么礼节可拘束?他第一次觉得面对他人是那么难堪的事情,直叫人面红心跳。
而且……苘儿姑娘这样,是不是对他也有意呢?
还有这些瞎起哄的,他们能明白一觉醒来躺床上不得动弹,全身被脱精光上下都被包扎,有种被吃干抹净的羞耻感吗?
现在脸上能保持正常的微笑已经是尽力了!
且目前他有两个疑惑: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原来她就是公孙先生的女儿?
“公孙……苘儿与展某认识不久,如今相见,甚是有缘。”
不知为何,最后四个字咬得特别重,好像生什么气似的。
也只有展怊知道,等她这么久都没回来的自己有多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