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战争害得百姓受苦。”
一个文士说道,看着这些百姓上前一步,“所以这些全都怪翊王,要不是他非得跟西陵打,你们能受这样的罪吗?”
他的话刚说完,就被最近的百姓呸了一口。“你说嘛呢。”
这是一个老妇,牙齿都没了,手里拄着一个拐杖,带着浓浓的不知道哪里的口音。“要不是翊王来保护我们,我们早就被西陵人杀光了,你这小伙子看着精精神神的,说什么胡话呢?脑子好使不?”
“就是,胡说八道。”
“要不是他来,我们早就被西陵人给抢了,家里就俩黄面馒头,连笼屉都给一起端了,不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自己不知道是吧?”
“京城离得远,远在天边的,你们好日子过惯了,根本不知道边境是怎么回事是吗?”
“没看见等于不存在?”
“这次是翊王,早前还有源城泰州的兵,当做大景的屏障,要不是他们,你们能有好日子过?”
“你不让打仗,不让他打仗,是要看着我们死吗?”
“你说,你是不是想看着我们死?”
忽然之间,不知道谁说了这句话,边境来的百姓们一个个都群情激奋起来。“你们过得好了,就要我们去死是不是?”
乱糟糟的话向潮水一样扑过来,让这些文人们哑口无言。他们也想说点什么,但又自恃身份不肯说脏话,好容易有个开口的,还被更多的声音堵了回去。“还读书人呢,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吧?”
“你们看看,看看他们是怎么打仗的,一刀下去,半个身子都没了!”
一边吵吵嚷嚷的说着,宣忱一个眼色下去,前排的士兵们将上衣脱掉一般,露出精壮的身体来。众人惊呼一片。但令他们更为震惊的,是这些人身上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伤疤。这样的伤疤,他们见都没见过。平时在家里擦破个皮儿都要喊上一喊,何况是这样满目的疮痍?谁都是爹生父母养的,这样的伤口,难道他们家里人看了不心疼吗?喧闹声逐渐停了下来,宣忱摸摸自己的胸口,他当然也受伤了,只不过跟这些人比起来,不算眼中。“对不起,我没想到……”有个离得近的文人道。他看着前排的人,又往后面看去。这么多的兵啊,每一个,身上是不是都带着这么多的伤?他们这样艰辛的保卫大景天下,而现在,却要被责骂。“难道他们愿意打架吗?”
流民们喊道,“你愿意你去啊,你看看你上不上的了战场,这小胳膊小腿的白面书生,你敢吗?”
有人直接将最前面的文士拽了出来,直逼得他支支吾吾无法开口。逼急了,终于有同伴为他解围:“那就早点议和啊,陛下不是说了议和,为什么还要打?这不是贪功是什么?”
这话一出,流民们更生气了。谁不知道,议和之后的打仗,都是为了将源城的百姓们护送回来。“你以为他们怎么能议和?那是翊王陛下在边境以少胜多,歼灭了他们几乎五万人马,他们在翊王手底下拿不到半点好处,不得不议和!”
“若是没有翊王,他们怎么会议和?”
“你问为什么议和之后还要打,怎么,是真的不打算要我们了吗?我们不算大景子民吗?”
“源城割让,家没了,连我们也要成为西陵人吗?”
“难道我们以后要参军西陵,与你们倒戈相向吗?”
“你们还是读书人,怎么会这么傻?”
“那你们呢?你们这些宣京城的百姓,难道也觉得我们是活该,觉得我们就该归于西陵,是吗?”
两边的百姓对阵,京城的百姓们虽然过惯了和平日子,却也能理解老百姓的苦楚。什么读书人,他们这些读书人才是什么都不懂呢。“当然不是,我们都是大景的子民,怎么会让你们成为西陵人。”
他们顿时觉得,这些书生大儒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流离失所,吃不饱穿不暖,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难打这样的日子,才是他们要过的吗?于是两边的百姓们统一看向了这些书生。“有本事你自己上阵杀敌去!”
“他们怎么敢啊,细胳膊细腿的。”
“百无一用是书生!”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对于书生来说,大概是最讨厌听到的话了,这否认了他们的一切价值。然而现在,站在这些将士们面前,他们还真的无法反驳。不过眼前这杂乱的情形,还是让那些禁军们吓得几乎腿肚子打颤。要是拦不住怎么办?怎么忽然就乱了起来,他们要是打起来了,一人一脚也得把禁军们踩死。百姓们喊着书生无用。但这些书生们却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位老者仍然站起身,道:“无论如何,若是翊王不负荆请罪,就从我们身体上踏过去!”
其余人也坚持跟着喊,从他们身体上踏过去。虽然面对着数万民众,但是他们的话也还是很有气势的。他们喊完,百姓们更加生气了,合着这群人听不懂人话啊,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捣乱。于是群情更加激愤。禁军首领急急的去找宣忱:“殿下,您说句话吧,您快说句话啊。”
这个时候,能拦住百姓不要生事的,只有他了。大不了他就卸甲入城嘛,总比闹出乱子好。宣忱笑笑,道:“说什么?他们说的还不够?”
“不是……”禁军们更加着急了。虽然本来也没指望这位能平事,但是他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还是让人气得肝疼。数万人啊。这都是谁让他们来的。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啊。流民们到底还是没有上前把这些文人揍一顿,只是红着眼睛嘶吼。“你们这些读书人,有没有把我们当做大景子民?你们说,我们是不是就该和源城一起,割让给西陵?”
“你说啊,你敢不敢说一声是!”
“如果不是,翊王殿下将我们从源城带走,又有什么错,你们凭什么骂他!”
没有人敢说一声是。割让源城是陛下的主意,但即便是这样的主意,也得顶着“不让百姓受苦”的名声来说。而现在说什么,说不要百姓吗?今天可以不要源城的百姓,明天是不是连通州的也不要了?后天大后天,是不是连宣京城的百姓也可以不要?都扔出去,献给西陵,当做议和的筹码。那他们要什么呢,他们要什么,只要皇族的富贵吗?没有人敢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