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忱莫名红了眼。江晚晴也是一个十分好的大夫,她曾经阻止了京郊的瘟疫蔓延,她也治好了沈思南的嗜睡症。这样好的一个大夫,居然就这样死了。死在了一场大火,连凶手都找不到。扁希凡朝宣忱看过去,心中一跳一跳的痛,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无法开口。听闻宣忱娶了江晚晴的牌位,还将她的尸骨移葬翊王府内的一片花园中。可是江晚晴分明是死在了白水村,他让人安葬的尸骨,又是谁的呢?扁希凡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宣忱这些事情,纠结了许久,他还是觉得不说了。江府上下已经流放变卖,无论是谁害的江晚晴,怕是都已经得到了惩罚。而白水村……或许真是天意吧。承永帝下令安抚白水村村民,并免收三年赋税,给他们每家每户重新发放种子,算是补偿。“这些事,就让那个新来的县令,叫什么来着……”承永帝想了半天,官太小了,死活没想起来。“让我去吧。”
宣忱道。扁希凡看着他。承永帝也看着他:“你去白水村做什么?”
他刚说要让宣忱无论如何去九黎解决叛乱,他居然就要去白水村,这不是故意躲着他吗?“宣京城待的有些闷。”
宣忱的眸子淡淡抬起,看不出息怒。好像从江晚晴时候,他就一直是这样,没有什么情绪。像是一直欢呼雀跃的鹰被折断了翅膀。承永帝挥挥手让其他人先出去,别打扰他跟儿子谈心。他是有些闷吗?他分明就是承受不了伤痛,准备找个地方躲一躲。承永帝觉得自己是否有些太难为他了,明知道他难过,还要让他去九黎,把他以前的伤口也再度撕开。“安抚百姓,你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承永帝道。宣忱摇摇头:“我只是去监工。”
承永帝有点无奈,一个小小白水村,总共也没几百个人,难不成县令还要贪污种子?“你要非要想去,就去吧。”
承永帝道。宣忱面无表情离开,也没跟他行礼告退,承永帝见怪不怪,同时又觉得,他是不是真的太溺爱他了,让他肆意妄为的有些令人看不下去。出了皇帝的御书房,宣忱发现扁希凡在外面等着,似乎是在等他。宣忱的脚步不自觉的朝他走过去。他曾经和江晚晴一起拜访过扁希凡,那是他们共同的记忆。或许,他可以再听一听关于她的事。然而扁希凡没有一句话是提及江晚晴的。他说:“殿下去了白水村,如果机会,去祭奠一下那位死去的女大夫吧,以显示朝廷对白水村百姓的重视。”
宣忱看着他,直勾勾的看着他,看得扁希凡有点发毛。“殿下……有什么事吗?”
扁希凡内心忐忑。宣忱张了张嘴,那三个字仿佛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一般,久久没有说出口。“本王知道了。”
宣忱说完,转身离开,仍是一副恹恹的样子。扁希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这样,倒有些跟宸王宣邈一个做派了。他看着宣忱离开,玄色的袍子长长地拖到地上,那样落寞而悸动的背影,让人忍不住酸了鼻子。扁希凡改主意了。他不能让宣忱连最后的真相都不知道,对着一副根本不是江晚晴的枯骨诉衷肠。他不能让宣忱就这样白白的伤心,如果可以选择,他相信,宣忱也一定想听到真相。也不知道是在逃避什么,宣忱出了宫门就连夜出发了。宣京城有他不想面对的事实,有他沉浸了很久,想逃也逃不开的记忆。苏锐在知道他离京之后,立刻就追了过去,中途遇到拿着锦囊等他的扁希凡。“等到了白水村,你把这个交给翊王殿下。”
扁希凡道。苏锐接过锦囊,左右看了看:“这是?”
扁希凡摇头:“一些关于江晚晴的事情,他会想知道的。”
苏锐喉咙微动,收起锦囊:“好的,我一定交给殿下。”
眼看苏锐调转马头要走,扁希凡又道:“你一定要交给他,不要因为怕他接受不了就瞒着。江晚晴是他爱的人,他应该知晓一切。”
苏锐一边想着这锦囊里到底写了什么,一边道:“好。”
他怎么知道,他真的有这个打算。对他家殿下来说,忘掉江晚晴才是最紧要的事情。苏锐出了宣京城,追赶宣忱的马车。白水村村口。江时云脸上带着笑,看向江晚晴:“这边的事已经解决了,我们走吧。”
说着,就要去拉她的手,带她离开白水村。江晚晴不动,也没有拒绝他,只是看着他,眼神清明:“来不及了。”
江时云的笑容淡在脸上:“什么?”
江晚晴道:“就算你让村民都相信我死在了那场大火中,也来不及了。”
“我师父见过我,也见过你。”
江晚晴看着他,道:“这些天,一直是你跟官兵和县衙的人沟通,他们知道你没有死,很快就能查到我。”
江时云握住她的手指收紧,隔着衣服,在她手腕上留下指印。“我……”江时云开口,声音带了些沙哑。事已至此,他没有什么任何说法能解释。他掳走了她,他强迫她跟自己走,这就是事实。“我们可以……”江时云长久的沉默之后开口,眼中带着一丝红色,说到一半,他忽然笑了一下,像是自嘲:“你其实不想跟我走,对吗?”
江晚晴点头。江时云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他一时冲动,带走江晚晴,明知是错的,却也只能一错再错。可是江晚晴说的对,只要有人查明白水村瘟疫治好的经过,他的身份瞒不住的。如果他瞒不住,那么江晚晴的死讯,就总是让人生疑。江晚晴专门等到这个时候才跟他说,又是什么意思呢?“对不起,”江时云轻轻松开她的手,直到彻底放开,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不该对你产生……”江晚晴道:“我有喜欢的人,你见过他,也知道他。”
江时云缓缓抬头。到了这个时候,她给自己的拒绝理由,居然不是伦理不符,而是,她心中已经有人。江晚晴刻意避开了他难以接受的点,给了他一个不那么难堪的理由。下一刻,江晚晴却忽然笑了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道:“我们回京吧,再过不到两个月,宣忱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