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收了。”柏树捏了捏眉心，显出几分疲惫，“滨海接二连三出事，背后不简单。”
“我在滨海市周围布了结界，虽然威力不大，但成年美人蛛这样的大妖只要碰着，我就不可能没有察觉。”柏树说，“它们成长的年份也很有问题。正常美人蛛，从幼蛛长到成年，大约需要五六十年，可是我抓到的这两只，你们猜猜，它们多大？”
不等何必行他们猜测，柏树直接给了答案：“五六十天！”
“啊？！”上至于沁于大主任，下至何必行何小菜鸡，一起张大了嘴，面呈呆滞之相。
“是有人将幼蛛体带入滨海，再将它们直接催熟到成年的。”柏树比了个手势，“妖兽嘛，先天素质逆天，不过像这样快速催熟的，天赋技能与身体没有足够时间融和，所以只是看着可怕，其实实力比正常的弱了不知多少。若是养足了年份的美人蛛，我一个人对付一对还要费些力气，可现在这些，我一人收拾一百个也不成问题。”
柏树说明情况时也不忘顺眼给自己吹一波。
但在场的，除了何必行这么只菜鸡，其他人对柏大妖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对他的实力也是相当认可甚至崇拜，听他这番话，不觉松了一口气。
美人蛛幼体时十分脆弱，连普通的小鸟都能把它们当食物给吞了。当然，吞下去的小鸟基本也就一秒凉的结局。但当美人蛛成年，便是特别难缠的一大杀器。成双成对时，更是威力翻番。
在特事局资料里，美人蛛成年体算得上是a级妖兽，是得总局那些老供奉出手才能解决的大麻烦。
于沁本来还奇怪呢，怎么何必行这么个刚觉醒的弱鸡就能一个人灭了一只美人蛛，听到柏树这么一说，她才恍然。
小何运气可真好，遇的是只低配版的美人蛛，光有成年蛛体型了，却没有成年蛛的实力。
若非如此，沈处郑重托付给她的需要重点培养的新人只怕早就要唱一道《凉凉》。
何必行完美表现了身为一只菜鸡对自己安危的懵懂无知，此时关注点全在别的地方：“要说肉鸡长得快，几十天就能出栏，可这玩意儿这么大，得拿什么催啊！”
柏树一弹手指：“问得好。”
他看向于沁等人道：“能让美人蛛快速成长，除了一定的秘法，饲料的供给也非常重要。”他点了点那些被包裹在茧中隐约可见的人形，“人类寿命短，又非是灵质体，在如今灵气无余的污世生存，体内早变得秽杂不堪，除了肉质细嫩，口感不错，实在不是做为能量补给的好选择。”
头一回听柏树以这样冷漠的语气说起人肉的滋味，将人类视为普通食材一般地评说。何必行觉得心里直泛恶心。但想想人家跟自己物种不同，平常咱们提起猪牛羊鸡鸭鹅的时候，大概也跟这语气差不多。
再看看同来的那些同事们，对柏树这样的语气竟然都没反应的，郎清和笪佶两个居然还点头，露出一脸的认同。
柏树伸手对粘在一起的蛛卵招了招，鸡蛋大小的一枚蛛卵就到了他手上。光滑洁白而圆润的蛛卵如果不是里头映出的一点黑色影子，看起来就跟颗大珍珠一样，非常漂亮。
然后柏树“啪”一声将蛛卵捏碎，乳白色的粘流立刻粘答答沾了他一手，一只半透明的灰色迷你版美人蛛在粘液里蹬着长长的节肢，浑身抽搐着不一会就团成一团。
就这么死了？
何必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在刘美美家可几乎耗尽了自己的洪荒之力，九死一生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激发手机里隐藏着的终极大招把那只美人蛛给灭了。
而现在，美人蛛的后代们只是在空气里自由呼吸了几秒就挂了？
这叫差点变成美人蛛食物的何必行情何以堪啊。
他揉了揉眼睛，瞳孔间有微弱的蓝光闪过。他看见那只死亡的胎儿蛛身体里散逸出点点黑色的光，微弱，细小，如果不是他的眼睛异于常人，真的没办法发现这点异状。
一点绿色的火焰无声跃于幼蛛的身体，转瞬间那只倒霉催的幼蛛就化成虚无。而那些散逸在空气中的黑色微尘被另一团绿色的光轻轻推挤，聚集，最后凝成一粒芝麻大的黑色圆珠落回柏树的掌心。
“城市里根本没有丝毫灵气，如果那对美人蛛是在它们世居的深山中产卵，或许就不用这么麻烦，还要由母体传能量给它们。”柏树将手常上细小的那粒黑珠递给于沁，“看看，这是什么？”
于沁戴上手套，接过这粒不寻常的小黑珠，面现惊疑：“这……怎么会有异能量波动？”
“这是能量结晶，”柏树说，“在以前地球上灵气充沛时，天地间散逸的能量我们修行之人称为灵气，在灵气聚集或是能产生灵气的灵窍周围，便会有伴生的灵能结晶。上古之时，修士会将这些灵晶提取并储存以备所需。”他耸了耸肩，“当然，我出生时，这天地间的灵气就已经极为稀少，连我都没见过灵晶长什么样儿，不过还是知道有这种东西的存在的。灵气既然可以凝结成晶，异种能量属性虽与灵气相反，但本质上都是能量，也能结晶就是很正常的事儿了。”
何必行突然举手：“我知道，我见过，这么大的一颗。”
他说的是在老山福利院里，由黑猫小黑吞入的大量黑气后吐出来的那颗黑色晶石。其实还有一颗，是他在窗台外摸到的不知来路的黑色圆晶。不过这两颗晶石都被沈处长给没收了。他也只是接触过一个，拿在手里看了一眼。跟柏树从小美人蛛身上提出来的黑色小芝麻看起来非常相似。
柏树看着他，啧啧了好几声，那神情是说不上来的羡慕还是鄙视。
“好了，还给我吧。”柏树把小黑芝麻从于沁手里拿回来，“这是异种能量，也是我们以前说的魔气。你们修者还是少接触，难得修行出来的一点道行，若是被它侵蚀了，哭都没处哭去。”
以何必行的理解，估计柏树口中所说的灵气和魔气就跟宇宙里的正物质反物质差不多，碰着了就是全部湮灭的结果。这俩玩意相生相克，你死我活的，会互相挤压生存空间，所以怪不得那么多修真小说里，修仙的和修魔的都要打出狗脑子来。
“不管怎么样，这里先清理干净吧。”于沁戴着手套的手伸手在蛛卵山里又拽出一只，在手里掂了掂，“这些东西不能留着害人。”
爹妈都被灭了，这些柔弱的未出生的小蛛蛛只需一把凡火就能烧得干净。
但为了稳妥起见，这块路段还是被严格封闭了一个月，特事局每天派人拿着能量探测仪对这块地段进行扫描，以保证没有一只漏网之蛛。
柏树收了两只成年美人蛛，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但何必行就是能感觉到他心情不错。
自己的守护之地被人走私了妖兽进来，还拿滨海的人类当饲料，这当然很让柏树没面子。但成年的美人蛛何其难得？他镇守滨海好几百年，都没办法离开这里，身上的库存早就清溜干净。美人蛛浑身是宝，就算这是两只被人为催熟了的美人蛛，功效比自然形成的要弱十倍百倍，但如今这末法时代，千余年都断绝了升天之路了，世间的灵植异兽也都灭绝了九成九，能得到两只成年美人蛛充实库存还是让柏树感觉美滋滋。
大概这样奢侈养蛛的氪金行为就算是个壕也承受不起再多养几只，之后的大半个月，整个滨海都陷入紧张排查之中，天上地下，山间水湾，能藏蛛的地方都搜遍了，再没发现美人蛛的影子。
这让整个滨海办事处松了口气。
随后，美人蛛的案子就和息肌丸的案子并案处理了。
美人蛛会出现在刘美美的家里，这不会是巧合。
息肌丸里暗藏的微弱异能量也不会是巧合。
全滨海市像刘美美那样化为飞灰的人不知有多少，滨海外来人口那么多，人流量巨大，也许一个说要出去走走的工友或是窝居在某个群租房里的打工者就这样消失不见，也不会有什么人想起来去寻找他们或是向警方报案。
谁又不是在尘世里辛苦挣扎的呢？
也许人家只是累了，烦了，自己回老家或是另谋出路了呢。
排查线索，收集相关的信息，走访茫茫多的人，何必行从早忙到晚，跟组里的同事几乎废寝忘食，连猫都没空喂了。还是小黑为表抗议，大半夜骑到他脸上，对他施与了爱的喵喵拳，猛揍一顿才提醒了他，最后他索性带猫上班。办事处里人多，谁想起就谁喂。
没想到小黑在办事处里人气挺旺，一听说它是特事局白局寄养在何必行这儿的宠物，又是十三处处长沈默言亲手交给何必行的，办事处里的众人看着小黑的目光都直接变成了粉红的红心。
没两天的工夫，办案组办公室里就堆满了各种猫玩具，精致昂贵的猫爬架，猫抓板，以及各种口味进口猫粮，简直把小黑当皇帝陛下在养。
后顾之忧是解除了，然而息肌丸的案子全无进展。那些失踪的人分布在滨海市的四面八方，彼此之间也没什么特别的联系。除了刘美美是当着他们的面化灰的，其他的人就只在世间留下了个名字，或是在浩如烟海的交通监控录相里留下惊鸿一瞥，甚至有些人连那一瞥也没留下，真是叫人无从查起。
坏消息是，案件至此陷入胶着，好消息则是，自从美人蛛被灭，滨海这一个月来再没发生过与刘美美类似的无故失踪案件。
或许是对方察觉了警方的行动而有所收敛，也或许是美人蛛都被灭光了，对方不再需要给美人蛛投喂饲料。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何必行想来想去，都觉得这里头有古怪，于是跑去找现在常驻办事处，以于主任开的火锅城为家，天天要吃五斤辣子的柏前辈诚心求教。
看着柏树把通尖的小尖椒，小米椒，通天椒一把一把住嘴里塞，还一脸沉醉的样子，何必行压住胃里的火烧火燎，给他倒了杯冰啤。
“柏哥，”他问道，“您说普通的人类身上杂质多，不能存留能量，作为食物，除了口感和味道一玩是处，那么美人蛛为什么要以人为食？”
柏树接了啤酒灌了一口：“那当然是这儿除了人类，也没别的东西好吃。”他又拿漏勺在沸腾的油锅里捞了一把辣子出来，“不过你也知道，如今这世上，于修行成长有益的东西多难得啊，有的吃就不错了，美人蛛虽然实力够，但没开灵智，说到底也就是个凭本能生存的厉害点的妖兽，你指望它们有什么慈悲之心，能不吃人？你们人类哪天彻底戒了肉食再说吧。”
何必行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在美人蛛或是其他妖兽的眼里，人类大概就跟我们眼里的禽畜差不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其实人类跟它们也没什么区别。”
柏树放下筷子：“你能这么想就好。不过就是为了生存，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顺天而为吧。你这样想的通透的我喜欢。可别学有些人类，本事没多少，自视却很高，动不动就来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见着妖族就要喊打喊杀。本来我们过得好好儿的，还得跟这帮傻逼怼一怼，真是烦人。”
何必行滴了两颗冷汗，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那个见天儿拦着非要收他为徒的老道逍遥子来。
算了，想他干啥啊，何必行摇了摇头，继续向大佬求教：“那么弄出那个息肌丸给人类吃，您说那个养美人蛛的又是为了啥？人类吃了那种玩意就化灰了，一不能再给美人蛛添血食，二还浪费不少异能量。听说异能量也挺难得的，养美人蛛所消耗的怕是不少吧，它们是打哪儿弄来的呢？”
柏树拿手帕抹了抹鼻尖上被辣出来的汗说：“你们那息肌丸我看了，跟养美人蛛的比起来，所需的量完全不值一提。至于为什么要给人类吃这东西，我又不是那个养蛛玩的家伙，我哪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呢，我看那些息肌丸里的魔气是经过再三弱化的，虽然绝大部分人类吃了会被魔气侵染而死，但如果体质特别，又或者是体内隐藏血脉够强的人，吃了这东西非但不会死，还会对身体有很大的增强作用。”
何必行喃喃道：“也就是说，吃了息肌丸的人并不是百分百会化为飞灰，也许那些吃过这药丸的人里，也有幸存下来的。”
“是啊。”柏树不以为意地说，“就拿你来说吧，如果是你吃了那些息肌丸，保证屁事儿没有。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咱上回去的平良大街？那里头有个叫金粉世家的酒吧的。”
握草太记得了。
那间酒吧里他们跟个异形打架来着，他还为了保护郝壹一同学光荣负伤了……
呃，那个异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