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言戴着墨镜,双手插兜,肩上扛着一只黑猫,一身的黑,走在街上的回头率超高。
何必行默默走在他身后,领来的工作服还放在张茂那儿,眼下他就穿着一身警服。小伙子身材高挑,腰直腿长,俊眉英目,也是相当吸睛的。
只不过他跟在人家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人家小弟。
何必行有点后悔,早知道应该换身衣裳再出来。现在穿着警服,不自觉就要全身绷着,不敢放松。咱也要顾及人民警察的正面形象不是?
芳华路比起别的商业街是冷清不少,但转过街角,人流量明显大了些。这里与滨北不一样,行人的脚步明显放慢了许多,懒散中带着些傲气,几乎看不到行色匆匆的人。空气中飘来淡淡的青草和咖啡的香气,丝丝缕缕绕于空中,让人身心都舒缓下来。
小黑蹲在沈默言的肩膀上,细长的尾巴在他身后甩来甩去,末端勾成一个可爱的圈圈。何必行走着走着,目光就忍不住被它那条小勾子一样的尾巴勾走了魂儿。
在外人眼中,就变成了年轻的警官直勾勾盯着走在前头的俊美青年——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
两个穿着入时的年轻女郎从他们身旁经过,两个人一边咬着耳朵一边对着他们笑。女孩子们很可爱,她们手中粉色的手机也很可爱,连“啪啪啪啪”对着他们一阵猛拍时小小的尖叫声也很可爱。
就是笑容略猥琐了些。
但笑得再猥琐,那也是可爱的女孩子,何必行强迫自己脸上不要露出奇怪的表情,尽量可以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可是沈默言却停下了脚步,拦在了人家的面前。
“你们好。”
酷酷的帅哥摘下遮了大半张脸的墨镜,立刻换来两声亢奋但压抑着的尖叫。
“可以把你们的手机借我看看吗?”
“可以可以,你拿我的。”
“不不不,拿我的拿我的。”
两个女孩子争先恐后把自己的手机献给大佬,然后看着大佬板着一张寒冰一样,但帅到没朋友的脸,“唰唰唰唰”就把她们手机里拍到的他和何必行的照片直接删了个精光。
等她们拿回自己的手机时,人还处于当机状态,甚至都没觉察刚刚人家帅哥对自己的手机做了哪些手脚。
“走。”沈默言抬脚就走,何必行立刻跟上。
“好帅啊!”身后传来沉醉的声音。
“那只小猫咪也好可爱!真是超暖的!”另一个沉醉的声音响起。
“还有个警察小哥哥,真是配一脸!不行,我要立刻发微博……咦,我照片呢?”
走出去很远,何必行还能听见那两个絮絮叨叨的声音。
现在的女生,真的是太搞不懂她们了……
肩头一沉,却是小黑从沈默言那儿直接跳了过来。何必行从肩膀上把猫捞下来,抱在怀里,拿下巴蹭了蹭,又软又暖,毛茸茸,抱上了就完全不想放手。
沈默言看了他一眼,对黑猫的叛变似乎无动于衷。
两人默默前行着,一前一后。何必行觉得这样尬走着也不是办法,可叫他起个话头跟领导聊天吧,他又有点从心。何况领导这张冰块脸,看起来生人勿近,拒人千里,就算他敢聊,也找不到可聊的话题。
好在这段路也不太远。何必行跟着沈默言七绕八拐,走到一处有些僻静的园子。何必行看了看四周,发现他们已经走到芳华路的尽头。
街角有一个青砖垒就的神龛,看起来年代久远。神龛里供着一尊面貌模糊不清的石雕神像。不大,也就成人小臂大小。青砖零落,神像面前的铜鼎里积了大半下子香灰,香灰上还有十来根残香。看起来破败极了。
不过神龛里外还算干净,看起来也是定期有人过来清扫的。
沈默言在神龛前立定,先合掌对着神像拜了三拜,然后从怀里摸出三根只有手指长短的香,也不见他点火,只是迎风晃了晃,那香便无火自燃,不多时,青色的烟袅袅升起,沈默言将香插进了香灰中。
何必行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轻轻挠着猫的脖子。
“这供的是什么啊?”放在偏僻的角落,除了青砖的神龛和模糊的神像,什么标志都没有。
“是土地公公吗?”
沈默言说:“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了。他坐镇滨海已有五百年,这里的事情都瞒不过他。我已经通知他我们过来了,过一会他会来接我们。”
何必行:“!”等等,咱们说好的,要讲科学!科学!美女蛇鬼娃娃那种已经很不科学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土地公公这种东西?
沈默言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何必行泪流满面,讲真,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啊。
满心纠结的小何同志,怀里抱着猫,眼睛死盯着地面,生怕一会地下会钻出个白发白胡子老公公吓到他。
结果等半天没等到,却有个穿着花衬衫,趿着夹指拖鞋的男人歪歪扭扭地从街角拐了出来。
“哟,老沈,好久不见啊。”那男人一脸潦倒的胡子茬,嘴里叨着烟,吊儿郎当地对着沈默言招手,“哟,这回怎么没带小白来?啧啧,换了一个啊,这个也还可以,不过比起小白可就差多了。”他一边说着话,嘴上叨着的烟随着他的嘴唇一上一下,眼瞅着将落不落的。
“嗯,他叫何必行,是新进特事局的。”沈默言站着没动,不过眼角微微弯起,“好几年没来了,你过得还好吗?”
那男人拿手指头掏了掏耳朵:“切,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又不能挪窝,只能在这儿混日子呗。走走,到我那窝里坐着聊吧。”然后他看见何必行怀里抱着的小黑,被乱七八糟刘海盖着的眼睛顿时一亮,“小玄玄!我的小宝贝儿,你也来啦。你们家小白呢?他又跑哪儿浪去了?哎哟我的小乖乖,快让我抱抱,我这都好久没抱过你了。”说着伸出手就要来何必行怀里抓猫。
小黑身上毛都炸了,呲着牙咧着嘴,低沉的吼声发泄着对眼前人的不喜欢。
何必行接收到小黑的怒意,立刻灵活一闪,人已经躲到了沈默言的身后。
这猫不是他的,他可做不了主。
“当心它挠你。”沈默言伸手把小黑接过去,随意在它后背上捋了捋,算是安抚,“你知道它不喜欢外人碰。”
“稀罕!”男人缩回手,略有不甘地盯着沈默言怀里的猫咂嘴,“就是被你们给宠的。谁撸它不是撸呢?还特么挑人。不对,这个小子是新人吧,为什么阿玄肯让他抱?”
沈默言说:“你问它。”
黑猫娇滴滴地叫了一声,拿爪子抹了把脸,然后身子一团,就缩在了沈默言的怀里。
男人嘴里嘟囔了两句,抓抓头,对何必行说:“小子,跟紧了我啊。”
男人走在前头,脚步不紧不慢,沈默言抱着猫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何必行跟紧了沈默言,他知道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大概就是领导要见的人。可是这形象跟白胡子老爷爷差得也太远了。
穿过一条有些阴暗的小巷子,男人伸手在满是涂鸦的墙上一推,墙上出现一道门,何必行觉得自己也是有经历的人了,对于墙上凭空出道门还大惊小怪的这像话吗?于是他十分淡定地跟着沈默言走了进去。
那感觉就好像穿过了一道薄薄的屏障,那种凝胶似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拿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脸。
面前是一座十分典雅的庭院,庭中有流水,有假山,有繁花绿树,有小桥石阶。他们所立的庭院正中有一棵桧柏,就比何必行高一点,但树皮斑驳,枝干虬劲,看起来十分有年代感。
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何必行想了又想,这不是滨海大学那棵鼎鼎有名有六朝龙爪柏吗?可那棵快两千年的古树应该是在滨海大学校园里,重重围栏隔着,还有专人日夜保护的活文物啊。怎么会在这么个庭院里看到?
“来坐。”男人对他们招了招手,自己先在老柏树下面的石凳上坐下了。
何必行跟着沈默言坐下,这会儿他才算看清了这男人的长相。
一头乱糟糟的半长发,一脸乱糟糟的胡子茬,看起来三十出头,如果把胡子刮干净,头发理一理,应该是个五官硬朗的壮汉。
“我姓柏,柏树的柏。”男人对何必行说,“你叫我老柏就行。”说着他双目盯着何必行,虽然隔着乱糟糟的头发,何必行还是能看到这男人盯着自己时两只眼睛中闪过的一道流光。
青色的,幽幽的,仿佛看穿了自己,又穿过自己投向了更深远的地方。
何必行背后发凉,但看着沈默言坐在一旁并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他也就强压着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任老柏端详。
“这孩子……”老柏看了半天,眼中的那抹青色的光才消失不见,“有点意思。”
沈默言屈起手指,敲敲石桌的桌面:“今天我过来,是想问问你,这几年,滨海这儿有什么异常状况吗?”
老柏跷着一条腿,手指轻拍着膝盖:“自从十年前的那场大地震毁了那里的伏魔阵,全球各地就没正常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