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霄看着白欢喜，挑了挑眉：“白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欢喜往旁边退了几步，勉强找了个安全距离：“纪先生难道到这时候还要装傻吗？”
纪霄眯了眯眼，他看了白欢喜一眼，又缓缓退回到沙发上坐下。
白欢喜重新将剃刀缩回袖中，她定了定神，一步步朝纪霄走去，低声道：“纪先生这样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纪霄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白欢喜深吸了一口气：“用几十个还处于灿若昭阳年纪的小姑娘的一生去换取一个早已去世之人的容颜和体型，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对于这话，纪霄终于有了反应，他没看白欢喜，只微微偏头，目光不知道越过面前的空气飘到了哪里。
良久之后，纪霄出声，声音有些冷也有些沙哑，他说：“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很痛。”
白欢喜将经过方才一番近身争执而变得有些凌乱的碎发拢到脑后，想了想，在离纪霄最远的沙发上坐下。
纪霄看了她的动作，失笑：“真真不知道该夸白小姐自觉还是胆大了。”
白小姐呼了口气：“都行，我不介意，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好似在刚刚的那句话中已经无形将气氛缓解了，纪霄神色又恢复成了刚刚白欢喜初初见到他时的那样深不可测，他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既然白小姐已经将情报了解到这种地步了，那想必也已经听说了我跟我妻子之间的事情了吧。”
“你们之间鹣鲽情深的故事？”白欢喜紧紧盯着他，“还是你一步步把她逼到重度抑郁含恨而终的故事？”
纪霄脸色“唰”地变了。
不过他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过一眨眼的时间，神色就已经镇定下来了。
他单腿翘起，几乎是饭后闲聊状态似的说道：“裴星辰告诉你的？”
“没想到他竟然都调查到这种地步了。”纪霄眼神忽然冷了下来，“看来还是我小看他了。”
白欢喜：“……”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是他。”
纪霄微愣，随后轻笑道：“难道是裴九？”
白欢喜：“……”
纪霄低笑出声：“总不可能是林奕吧，他……”
白欢喜：“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纪霄：“……”
他嘴角忽然一抽，难道……
白欢喜叹了口气：“没错，就是纪云景，你的亲生儿子。”
纪霄垂下眼睑，半晌没有出声，白欢喜想了想，正准备开口，纪霄忽然抬头，几乎是叹气般地说道：“那孩子果然还是不肯原谅我啊。”
这种事情，换做是谁，都不可能轻易原谅的吧。
但他们毕竟是父子，血缘间的事情，她一个外人不好插手也不便发表评论，她叹了口气，直接道：“裴星辰在哪里？”
纪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白小姐还是个急性子。”
白欢喜：“……”
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时间跟人在这儿东扯西扯，裴星辰之前眼睛受过伤，睡眠又不好，落在纪霄这个“变态”手里，还不知道已经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她能不着急吗？
纪霄站起身：“我可以带你去见裴星辰，但是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做什么赔本生意……”
白欢喜了然地点头：“条件是吗？纪先生说吧。”
纪霄挑眉：“不过我想，白小姐既然已经答应来了这里，那是不是就说明白小姐已经愿意接受我的条件了？”
白欢喜：“那得看纪先生的条件是什么了，还有……”
纪霄：“还有什么？”
白欢喜：“……还有就是，我得确保裴星辰现在没有事情。”
纪霄看了她一眼：“裴星辰的状态你可以放心，归根到底，他也算是我请来的重要客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他。”
白欢喜绷着脸：“那也得等我见到裴星辰之后才能下结论。”
纪霄仿佛有些无奈似的：“好吧，既然白小姐这么坚持，那就跟我来吧。”
终于。
白欢喜深深吐了一口气，一直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随后便见纪霄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类似小星遥控器的东西，他不知按了其中哪个按钮，咔嚓一声机关似的响动过后，方才白欢喜退无可退被逼到墙边的那道墙竟然从中分裂开来，切面平滑完全不像是有个机关的样子。
墙壁被分成两半平行朝两边移开，映入眼帘的是跟方才他们所处的地方别无二致的摆设，不过尽头倒是有个房间，房间门没有关严，有昏黄的灯光从里面投射出来。
白欢喜转头去看纪霄：“……”
纪霄挑眉，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你心心念念的裴星辰就在里面。”
白欢喜有些迟疑，担心纪霄又在骗她，但转念一箱，她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再想什么欺骗不欺骗的恐怕已经晚了。
然而越是靠近那个屋子，白欢喜的心脏就跳的越是迅速。
她忽然开始担心自己看到的裴星辰已经不是记忆中的裴星辰了，怕他受到灭顶的伤害，怕他面目全非遍体鳞伤，更怕他对她……毫无记忆。
她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纪霄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看她忽然停下来，仿佛已经看透了她心里在想什么，朝她做了个摊手的表情。
白欢喜：“……”
她更加不安了。
这时里面像是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有一道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出来：“是欢喜吗？”
白欢喜心一紧。
是裴星辰的声音。
白欢喜咬了咬唇，她低头轻轻将门推开，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看裴星辰，只低声道：“裴哥……”
裴星辰好像轻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太过寂静的缘故，这声笑仿佛都比平常多了几分磁性，让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裴星辰声音的白欢喜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裴星辰似乎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还是来了，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想必小谢这段时间为了你费了不少心吧。”
白欢喜：“……”
莫名其妙的，裴星辰此刻说的话就像风儿一样在白欢喜的耳边轻轻飘了一圈又慢慢飘走，没有在白欢喜的脑海里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象。
她满脑子都是“她终于见到了裴星辰听到了裴星辰声音”的欣喜之感。
裴星辰又叹了口气：“欢喜，抬起头来，看我。”
白欢喜：“……”
她后退一步，猛烈摇着头。
她是真的怕了，怕自己看到自己难以接受的画面，更怕自己面对的只是一场幻觉。
“我没事，”裴星辰像是已经看出来她在想什么，声音更加轻柔起来，“你抬头看看我，我没事，这也不是一场幻觉。”
白欢喜：“……”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却突然撞上了一直站在她身后不远的纪霄，她仓皇回头，看到纪霄一脸的似笑非笑。
白欢喜：“……你笑什么。”
纪霄摊手，摇头道：“没什么。”
裴星辰彻底无奈，微微提高了声音：“白欢喜！”
白欢喜一惊，猝不及防地回头。
谁知眼前看到的画面让她大吃一惊。
只见面前有一张几乎宽达两米的大床，灯光昏黄，周围是散落一地的各种书籍，而她刚刚担心的主角正坐在被子中目光无奈地看着她，手中还拿着一本已经看了一半的书。
而裴星辰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之外，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其他伤害，而且这副悠然的姿态完全看不出来他现在是人质的状态。
这是怎么回事？
白欢喜回头看了纪霄一眼，随后快步奔向裴星辰身边，她拿开他手中的书，想了想，又一把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使劲掐了两下裴星辰的大腿，见裴星辰吃痛后，白欢喜稍稍放下了心。
她上上下下把裴星辰打量了一圈，各个地方都动了手检查，直到裴星辰有些哭笑不得地拉开她探进他衬衫内的手，失笑道：“除了没有手机和电脑，不能上网和跟外界联系之外，我在这里，过得还算悠然。”
白欢喜：“……”
她狐疑地看着裴星辰，确定他没有撒谎后，又把目光投向了纪霄。
纪霄抱臂靠站在门边，挑眉道：“已经见到完好无缺的裴星辰了，白小姐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白小姐点头，正想说什么，手忽然被裴星辰握紧了。
白欢喜：“……”
她疑惑地转头去看裴星辰，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裴星辰的眼神已经变得忧虑起来了。
白欢喜从他这样的眼神里看出了清晰的拒绝之意。
白欢喜心中暗叹，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两人交握的手：“放心，我有分寸的。”
她抬头去看纪霄：“纪先生的条件是什么？”
见白欢喜一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是，纪霄站直身体，神情严肃起来：“帮一个人修骨。”
白欢喜已经见怪不怪：“帮谁？又修成谁的样子？”
纪霄目光一瞬深邃起来：“修成沈青琳……我的妻子的样子。”
白欢喜手立马收紧成拳：“那么……”
纪霄这时忽然招了招手，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对白欢喜来说陌生又熟悉的人。
“小希？”
白欢喜睁大了眼睛：“你不是已经离开这里了吗？”
小希自嘲地笑了笑：“是啊，但我不甘心，就又回来了。”
白欢喜还是不可置信：“可是这样你就开心了吗？一辈子作为别人的替身活着你就甘心了吗？”
小希目光看向纪霄，眼神里满是柔情：“我觉得值得就行。”
可惜她这般深情款款，被表白的对象却是一脸冷漠，纪霄看着白欢喜：“我这个要求，对于白小姐这个传奇修骨师裴九的亲传弟子来说，很容易吧。”
白欢喜看了看小希，又去看面无表情的纪霄，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之后，白欢喜抬头：“纪先生先放了裴星辰吧。”
纪霄挑眉：“白小姐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裴星辰好端端地在那里呢。”
白欢喜叹气：“是好端端的，可是你们给他喂了令全身肌肉无力的药对吗？他全身软绵绵的，要是没有问题那才真是笑掉人大牙了。”
纪霄目光一沉。
白欢喜看了他一眼，忽然轻声道：“最重要的是，我虽然是个修骨师，但只是个半吊子，给人修骨这样的大事我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你胡说！”纪霄终于露出了狰狞神色，“裴九明明说过……”
“师父是说过有这么一个弟子，”白欢喜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但师父说的是另一个人……”
纪霄声音顿住，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难道说……”
白欢喜叹气：“没错，就是裴星辰。”
“这个世界上，给人修骨要想完美无缺，除了师父裴九，就只有我那个不为外人知晓的师兄……裴星辰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