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无边无际的鲜血弥漫在我的眼前,“不要——王智不要开枪——不要丢下我——”我哭喊着醒来,却发现前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守在我床边的是体态发福孕相明显的刘真,我满眼惊恐的望着她,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叫道:“王智呢,王智他是不是没有死?”
刘真无声的流着泪,然后心疼的起身搂住我的头让我贴在她的胸口,哑着声音道:“君菁,一切都过去了,你没事就好。”
我在她的怀里失声痛哭,在这个世上,我的背后再也不会有他默默守护的身影,耳边再也不会有他温柔的叮咛,这一生,他连我的一个吻都不忍掠夺,却甘愿付出生命来成全我。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从刘真的怀里抬起头来,走进来的是一身警服的韩勋立,我一时竟不知该以何种面目面对他,红肿的眼睛快速转向了一边。
但耳边却传来他清朗的声音:“你醒了,没事就好。”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有一丝的责备和埋怨,就像往常一样温润平淡,却隐约带着一丝轻松,他走到我病床边,伸手将一个长方的东西的递到我面前。
我转过脸望去,竟然惊讶的发现韩勋立手中拿着的竟是我丢失了许久的录音笔,我伸出麻木的手从他掌心接了过来,怔怔的按下开关,里面立刻传出了哭泣的声音,那是我在哭,断断续续的,仿佛我要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流尽。
我记得那是在吴振刚生日的那一天,他喝醉酒要和我做,因为那天我正好来例假无法满足他,他便撕扯着我的头发将一枚烟头烫到了我的肩膀上,然后像一个色中饿鬼一样强要了我。
第二天,我去找陈医生,她对我进行了催眠治疗之后便将我一个人留在了房子里,我就再次拿出录音笔对着它哭了起来。
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按了关机,我怔怔的抬头,韩勋立眼中闪过一丝怜惜,接着说:“这是周明战让我交给你的,你放心,他现在很好。”
我迫不及待的问他:“他现在在哪儿,我要见他!”
韩勋立沉吟了一下,然后带着歉意的对我说:“他已经回去了,不过临走时他让我给你带句说,他说一定要等他回来,他要和你一起将这个东西砸碎了扔进海里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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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月后,我和刘真将她三个月大的女儿交给婆婆照看后,一起开车去郊区监狱看望正在服刑的昭哥。
探望室内,隔着一只长桌的距离,我看着眼前消瘦黝黑又剃了头的昭哥,这是八个月来我和刘真第一次见到他,因为他和王智的案子刚刚结案不久。
昭哥被判了十五年。
后来我终于知道,王智从监狱一出来便和昭哥达成了协议,他答应帮昭哥建立起全国的毒品销售网络,而昭哥一次性给他五千万,昭哥告诉我,王智本来是打算拿着这笔钱带我远走高飞的。可是后来,他却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案发之后,我曾回到我曾经和吴振刚的家找到了那张银行卡,在和刘真商量之后,我们将这张卡上交了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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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哥你瘦了,你想吃什么下次我来的时候带给你。”刘真刚一开口就忍不住心疼的哭了起来。
对面的昭哥却一脸安祥的望着她,语气里充满了疼爱,“以后别来了,你刚刚生完孩子需要好好修养身体。”昭哥提到孩子声音嘎然而止,许久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我们孩子他还好吧,男孩还是女孩?”
我看着身边的刘真哭的不能自己,替她回答说:“昭哥,孩子很健康,是个女孩,长得像你。”
说完我手的照片递到昭哥眼前,照片上丫头两个月大的时候我和刘真一起带着她去照相馆照的,她肉嘟嘟的小身子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蓬蓬纱裙,没有牙齿的小嘴笑得口水都流了出来,由于摄影师抓拍的好,照片定格时刚好停留在她嘴角的一滴口水在灯光的照耀下,就像一颗璀璨的宝石。
昭哥如获至宝的接过照片在手中颤抖的摩挲着,嘴唇张了又合,最后断断续续的说出了几个字,“女儿……女儿长得真好看……像她妈妈……”
我坐一旁忍不住落下眼泪,我愧疚的对昭哥说:“昭哥,如果不是因为我,王智他也不会劝你走上这条路,是我害了你……”
昭哥抬起含着泪花的眼睛冲我摇了摇头,沙哑着声音道:“小菁,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每天都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再说这怎么能怪你呢,终究还是我利欲熏心,如果没有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天的结局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说完,他将眼睛转向刘真,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喷涌而出,他握住刘真的手对她说:“刘真,谢谢你当初坚持要为我生下这个孩子,只要想着我们的女儿一天天长大,我才觉得在这里的日子并没有那么难熬。”
从监狱出来,刘真坚持不让我开车,因为我现在毕竟已经有了九个多月的身孕,即将临盆。
车子行驶在回市区的路上,因为一心牵挂女儿,刘真的车速明显我快很多。
正在这时交通广播里突然插播了一条新闻。
“特大案情通告,近日我国警方与泰国警方联手破获了一起盘踞在泰国中部和我国南部的特大贩毒组织,而此组织的首领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泰国著名医药集团诺卡公司的董事长颂帕,此案引一经报道在泰国举国震惊,诺卡集团长年利用制药厂作为伪装大量生产制造毒品,通过各种渠道流向泰国本境和我国全国各地。据公安部门透露,此次破获如此重大的贩毒团伙,我国打入其内部的卧底人员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要,但是在最后的抓捕行动中我方卧底人员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现仍在进一步的治疗之中。”
播报结束,我的手机竟响了起来,我整个人都已处于无意识状态,拿起电话颤抖的手指点了几下接通键都没能成功,这时一旁的刘真急忙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然后帮我接通了电话。
“君菁,周明战现在医院里……”
挂断电话之后,刘真只用二十分钟便将车子开到了市区医院,在顶楼vip病房里,我看到了浑身插满管子,脸色死灰的周明战。
从病房门到病床短短几步的距离,我却仿佛要用尽毕生的力气才能靠近他,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颊,我无法想象他还是当初那个逢人便说我先追他的骄傲少年。
七年时间,他从一个痞子卧底完成了到解救世人的英雄,最终以光荣的姿态倒下了。
确实,这才应该是你的归宿,你不该牵绊在男女私情之中,你有你的信仰,你的荣耀,而我,不该是你生命中那道灰白的颜色。
当我走到周明战病床前的时候,韩勋立在我身后告诉我,他在是最后的收网行动中受伤的,当时与父亲一起撤退的莱茉尔知道了周明战的身份,当下情绪崩溃的举枪射向了他,周明战身中两枪,之后莱茉尔便举枪自杀了。
多么简短的叙述,多么冷静的话语,但却听得我浑身所有的毛孔都在竖立。
莱茉尔,她简直就是当年的我的翻版,只不过我比她幸运,至少我曾经得到过周明战的爱,享受过他的呵护、他的占有。我不敢想象,如果当年我知晓了周明战的身份,是否会像莱茉尔一样决绝。
韩勋立沉痛的声音再次响起,“当年你父亲案发后,警方没有找到他的那份绝密资料,直到王智被判刑之后我们才发觉他才是唯一的知情人,可是苦于没有证据,便只好暗中监视,而周明战那时已经取得了颂帕的初步信任,他不愿放弃这个难得的时机,便决定跟随颂帕去了泰国,这一去就是四年,直到王智即将出狱,他带着诺卡集团中国分公司负责人的身份再次回国。我记得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然后疯狂的一天24小时跟踪你,那天他求答应让他和你见一面,这是他做卧底以来第一次开口求我,于是我答应了他,那天在酒吧里,我在请你喝的那杯红酒里下了安眠药,我给了他和你一个小时的独处时间,在角落里目送你离开之后,周明战回到包厢里拼命的喝酒,一边喝酒,一边听着你的录音,他整整喝了一夜的酒,天亮的时候,黎明的时候突然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拉住我说,他想退出。”
“我求求你别说了!”
我要听他亲口告诉我这一切,我要让他亲眼看着我为了他痛苦的模样,我要让他一辈子都对我心怀愧疚!
“周明战你个混蛋,你快给我醒过来,你做卧底只会利用女人的感情,你算什么警察,你个混蛋,你醒醒啊!”我的情绪终于崩溃,不顾自己沉重的肚子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用力的将拳头打在他缠满纱布的身上。
韩勋立见状慌忙上前拉开我,这时我只觉得腹内一阵绞痛,痛苦的弯下了腰去,我知道意识到这是阵痛,我快要生了!
韩勋立紧张的大声喊来医生,当我被扶进轮椅推出病房的那一刹,我仿佛看到了病床上周明战微微颤动的手指。
躺在病床上,经历过一场在死亡线上拼命挣扎的分离,我终于生下我和周明战的孩子,当我听到那属于他小小身体的第一声啼哭时,我亦跟着泪流满面。
病房外,如画的夕阳荡在天边,犹如那天在泰国那栋简陋的二层木屋里,我窝在周明战的怀里与他一起并肩所看到的那幅画面一样,美丽的动人心魄。
而我却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看到了初升朝阳一般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