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面前不过数米之距的地方,便是这个破院的大门。我忍着伤口的疼痛,怔怔的望了一眼那扇和这个院子,和我身后的屋子一样破败的门框,然后抬了腿缓慢地朝着那个方向挪动了脚步。
眼中的水雾在我的缓步中很快地蒙上了眼眶,我不知道那片水雾的来源是因为什么,但是莫名的,心里就是难过得想哭。
就在我快要到门口的时候,一条胳膊忽然地被拽住。
“你要去哪儿?”洛颜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她没有唤我凌姐姐,语气也并未听出半分异于之前的声色,语调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发淡。
“还有事吗?”我淡淡地反问了她一句,说话时却没有回头。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解释吗?”她又接着问我。
背着她,我的唇角扬起一丝无奈与轻嘲。“是不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不够明白?”我依旧背对着她问道。
洛颜没有回答我的话,但拽住我胳膊的手却忽的松开。
“放心吧,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我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如果你还有什么顾虑,我想,我能说的、要说的,也只有这些。”这一次说完,我也不等她做回应,便径自地继续向前。
“凌姐姐……”一如刚才的那一拽一样,这一声轻唤,仍然显得那么突然,“凌姐姐,你、你要去哪?”同样的话同样的问题,但在我耳中听来,却已是截然不同的语气。
少了那份平静与冷然,声气亦似掺进一丝柔和。
“难道你还要我回王府吗?”我垂了眸,轻嘲出声。
这一句话果然没有再等来洛颜的回应,一直到我走出大门,也没有听到身后再传来她的声音。
我不知道洛颜什么时候离开的那个地方,而我在出了大门后便随意的挑了一条路前行。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根本无从知晓。只是一路下来,路上曾有碰到村落,或许这说明这里应该距离京城不远,但此时的自己,却是不知该去哪里。
一路漫无目的的沿路而行,第一次有了天下之大,却没有我可以落角的地方的苍凉感。
或许是因为季节的关系,冬日的阳光总是消失得很快,黑夜也总是很快的来临。我忍着身体的疲惫与疼痛,随意的找了个角落停下。
时不时掠过的夜风与夜里的温度虽不至于让人寒冷难忍,但还是让人感觉到丝丝的凉意。
只是比起这个,周围的黑暗,以及在夜风掠过竹林里发出的成片的“哗哗”声,更加让我害怕。
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这样露宿荒野,但这一次,却是真正的恐惧,真正的害怕。
或许是因为从前无论我多少次在野外宿营,心里都总有一个盼想,总会想着一切都会过去,再艰再难再险都会结束,结束的时候,我就可以再回到自己想到的地方,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可是现在的我,却已是真的无处可去。
我蜷缩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伤口的疼痛一直没有减少,虽不至于痛到再度令我昏迷过去,但却一直没有褪去。而和这疼痛一起的,还有来自腹中的饥饿。
算起来不过只是一顿晚饭没吃,可我却已经饿得有些难受。尤其是现在身处野外,无法入睡的情况,更是令我难以忽略这饥饿之苦。
这样的境况让我对洛颜不由地心生了几分怨恨,只是转念之间,想到她在破屋里跟我说那番话的时候,我又不由地扬起一丝苦笑,将脸埋进膝间,或许,我还应该感谢她的,不是吗?
爱情的妒火足以将人燃烧成灰烬,可是她毕竟没有伤害我,毕竟我还活着,还好好的。且在我离开破屋的时候,她对我最后的一声轻唤,那语气分明是我最熟悉的那个洛颜。
洛颜啊,是因为太过爱云轩,所以才会令对你我这般吗?还是因为太过恨我,所以才会这么对我?
呵……我苦笑一声,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呢?不是因为爱,便是因为恨。如果是我,或许比起她来,我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她从头到尾不过只是对我一连的质问而已,尽管平静到冷然,却也符合了她的个性。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她的本性毕竟单纯善良,虽然许多字字句句在我听来甚至有些刻薄,可是最终亦不过止于这般而已。
而她,将我弄到这野外,对我一番质问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离开吗?离开轩宁王府,离开云轩,或者说……离开京城?
我无从得知她心中的真实所想,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的离开,的确是她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如若不然,她就不会这样放任我独自离开了吧?只是不知,她会向云轩如何解释我离开的原因呢?
呵……想到这里,我不禁微叹一声。这个,已经不是我应该去想的事情,也不在我能想象的范围了。
不知何时睡去的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
天色不过只是蒙蒙发亮,但本就是意外睡着的我早已没有了倦意,于是便强打了精神起身继续沿路前行。
伤口的疼痛一阵一阵地向着周围扩散而开,继续袭向身体的各个角落,一如昨天一样,一夜过去,竟是依旧没有丝毫的褪减。而同样的,饥饿之感亦是变得愈发的清晰深刻,甚至已经饿到让我脑袋发晕,胃中发酸,明明胃里什么都没有,却忍不住地泛起阵阵的恶心感。
原本就没有目的地,又加上身体的关系,这一前行十分地缓慢,慢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只知道天色从一开始的蒙蒙发亮到最后的日晒三杆,身边的行人也不知擦肩而过了多少,最后终于在我止不住的冷汗与再难抑制的疼痛与饥饿感中,软软的瘫软下去,明亮的天空在我的眼中只变成一片暗光交替。
“姑娘,你醒了?”刚一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便已听得一声询问传进耳中。
“唔……”我顺势抬手抚了抚前额,发出一声嘤咛后,才稳了神望向眼前发声的人。
一个约摸三十来岁的男子坐在床沿,有些担忧又有些惊喜的望着我,刚刚说话的人,就是他吧?
可是他是谁?我又是在哪里?为什么会有陌生的男人?
“姑娘?姑娘!”许是见我只蹙着眉打量他却不说话,他又一连的唤了我两声,说话时,还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好似把我当成了瞎子一般。
他的动作让我原本就轻锁的眉头不由地又紧了紧,好一会儿,才在他询问与期待的目光中疑惑地开了口:“你、你是……”简略的几个字,语气和表情里却是带着明显的戒备。
“姑娘,你终于醒了!”听到我说话,他倒也不在意我的戒备之色,反而憨憨地咧了嘴,朝我叫了一声。
且说完后,也不等我答话,便立刻转了身朝着门外大步而去,边走还边喊着:“娘,娘!”
见他出了门,我这才起身打量起自己置身之处。
不大的屋子里面,一个有些破旧的木柜立在离床头不远的地方,桌的正对面是一张八仙桌,桌上茶壶茶杯倒是一应俱全,桌子四周放了几张长条凳,除此之外,便是我身下的这张床。
床上的被褥有些脱色,但看得出来很干净,因为触碰时,我能感觉到那种像是刚刚晒干,又像是刚刚从衣橱里拿出来的干爽感。
视线所到之处都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有些简陋,但却显得甚是温馨的农舍之家。
只是,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
“嘎”的一声突然打断了我刚要开始的思绪,抬眼望向声源之处,只见着刚才的男子再次进入房来,和他一起的,还有一名妇人和一个小男孩。
我诧异地望了一眼来人,还没说话,那小男孩便已是一个快步奔至我床前,朝我脆生生地喊道:“姐姐姐姐,你醒了。”
我被这突然的一幕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因他们出现而紧锁的眉头在听到这两声轻唤后也有了微微的舒展。
小男孩虎头虎脑的样子十分可爱,一双明亮的大眼清如一汪清湖一般,清澈见底,不带一丝夹质。仿若只要一眼,便能让人心情明亮。
“嗯……”我朝小家伙笑着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
“姑娘,看你醒来真是太好了!”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慈祥传来,抬眼时,妇人已至床前,正一脸和蔼地望着我。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她,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心里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且几乎所有的疑惑都是诸如“这是哪里”“她们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样的问题。
“姑娘,饿了吧?来,先喝碗热粥,暖暖胃。”妇人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只是转身将身旁男子手中的碗接过来,顺势坐入床沿,笑着朝我道。
她的举动与神情都尽显慈爱与温情,这让我心里蓦然一动,原先的戒备也蓦地卸去了几分。
在她要喂我喝粥的时候,我才恍然地回了神,朝她说了声“谢谢”,声音有点轻,却发自内心。
左臂因为伤口撕裂的关系,变得有些不太灵活,所以原本是想要自己进行的喝粥的事,最后不得不让面前的妇人代了劳。
而接着我才得知,现在我所在的地方是京城郊外的一个小村子,叫燕村。
老妇人本姓梁,由于夫家姓燕,所以大家都叫她燕大娘,我自然的也就入乡随了俗,跟着大家燕大娘燕大娘的唤她。
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燕大娘的儿子,也就是我刚醒来时看到的那个男人燕席风,他去城里忙完活计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晕倒在路边的我,所以便把我带了回家。
至于那个小男孩,则是燕席风的儿子,燕小夏。不过听说小夏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所以从小就靠燕大娘照顾着。
而由于燕大娘的丈夫于多年前病逝,所以现在这个家里就只剩下燕大娘,燕席风和燕小夏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