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玲玉的倩影消失在我视线里时,我一直努力堆砌起来的镇定瞬间崩塌。身体微晃,我连忙伸手撑住亭中的石桌,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喘着粗气,心中无处发泄的情绪繁扰而复杂。
跌坐而下,我久久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耳边全是玲玉的声音,和她脸上一直没有消失过的浅笑。
“小姐,小姐!”正无措之时,忽然听得耳边传来几声急呼,待看清声音的主人时,才见绿衣已经到了跟前。
“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今天不去了吗?”绿衣蹙着秀眉,问我。
“呃,我……”我张张嘴,还没完全稳定的情绪竟让我一时有些语塞,我讪讪地扯出个笑容后,才接着道:“绿衣,你去让江南将马车置了吧,我有些累,今天就不去了!”随意地找了个理由搪塞了绿衣,也不等她再多询问,便起身回了卧房。
玲玉的话如果一根根长蛇,在我的脑子里、心里不停地穿行,每一下都重重地抽着我的神经,一直到最后,完完全全地缠成一个结,搅得我心烦意乱的同时,又头痛不已,整个人几乎完全地处于一种被压迫的状态。
尽管此时的我仍然不停地试着说服自己,玲玉的话也许从头到尾都是她编造而来,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我对紫英死心,让她和紫英的感情路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可能成为障碍的可能存在,甚至哪怕她手上有那块象征着她身份的玉牌,但那种东西,如果真的想要,伪装一块又能是什么难事?
只是无论我怎么自我安慰自我说服,都无法抹去曾经的记忆里,那些我一直未曾在意过的端倪。
如果真的如玲玉所说,紫英潜在南陵,是为了引起南陵内乱而使西冥趁机发兵坐收渔利,那么“祈雨祭”上的事情完全说得过去,至于他和我说的什么荣华富贵,现在想想,也根本没有什么不对。
他是西冥国的安平王,他本来就有着一生的荣华富贵,只要他帮助西冥的皇帝一举夺了天下,他的一生,不就像他说的那样吗?怕是连荣华富贵都不足以形容吧?
还有我与云轩遇刺的那天,虽然他说他在家中陪伴玲玉,可是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一面之词而已,而我出于对他的信任,并没有向其他人求证。
只是如果这些都是他想要引起南陵内乱的计划的话,那仅仅只有西冥一方的行动似乎有些说不通,那……难道是南陵朝廷之中,有人与他或者说是与西冥勾结?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心中大惊!忽的想起去看云轩时,他曾意味深长地说什么朝中之事,谁能说清,还附和我说有些人和事不能只看表面……现在想来,他是早就有所预料么?可是为什么一点防备都没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第一次在京城与云轩重逢的时候,他在说到自己遇伏差点命丧荒野时,眼中曾闪过寒光,那时的我只道是自己眼花。而如今想来,难道连那时的遇伏……也是紫英所安排的吗?并且在那时,他便对紫英便有了怀疑?
这些沉寂了太久的镜头突然从脑海深处冒出来时,我不禁惊诧无比。这到底是隐藏了多久的阴谋,紫英为此策划了多久,云轩又为什么在起疑之后却还装作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这一连的暗想与分析,让我内心对紫英的信任几乎快被玲玉的话所侵蚀,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只听她的一面之词。
不行,我要求证,我要向紫英求证,我要听他的解释!
想着,我便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刚要出门,却见绿衣推门进来。
“小姐——”绿衣刚唤了我一声,后面的话便被我止在了喉咙里。
“绿衣,让江南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小姐,你不是说今天不去……”绿衣听罢,不由地出声反问,不过后面的话我根本没听完,便直接出了房。
我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见江南急急地赶了马车过来。我还没上车便吩咐他此行去往酒楼,一时不明所以的江南还不由地愣了愣,直到我上了车都催促起他,他才连忙驾车前行。
绿衣跟着我上车后,便忍不住疑惑地问我:“小姐,你不是去看王爷吗?我们去酒楼干什么呀?”想到这几日往云轩府上都没带着绿衣,这会儿却是前往酒楼,也难免她会疑惑。八壹中文網
原本对她的问题我没什么心思回应,也无从回应,但脑中忽的一个念头闪过,于是才开口道:“对了绿衣,我问你个事儿,你一定得老老实实地告诉我,知道吗?”
大概是见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是反问起她,她不免更是疑惑,但仍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姐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只要绿衣知道,一定不会隐瞒小姐!”
我笑笑,便道:“前些日子,王爷不是曾来邀我出去玩吗?就是我回来得很早的那天。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紫英哥哥有没有出过门?”
“那天啊……”绿衣皱了皱眉,低喃一声,一张小脸尽是思考的表情,好一会儿,她才道:“那天公子一整天都在家里。”
一整天都在家里?听到绿衣的话,我不由地眉头一锁,难道是我想错了?还是玲玉真的在撒谎?
“你再仔细想想,他真的一天都没出门吗?”我不甘心的追问,照理来说我的猜想应该不会有错。
“嗯……”绿衣点点头,“那天玲玉小姐一整天都在家时,公子一直在陪她!”
怎么会这样?我心上疑惑,几秒钟后,忽然灵光一闪,如果他没有出去,那会不会是其他人?如果他是王爷,那差遣几个人又能是什么难事?
于是想着,便又继续问绿衣:“那焉琪呢?他也一整天都在家?”
“小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那天下午,我好像一直都没见着焉琪!”绿衣撅着小嘴,蹙着眉道。
那就是了!我暗想,如果照这么来看,紫英果然是遣了手下的人。
“小姐干嘛突然问这个啊?”我正想着,绿衣忽然疑惑。
我微怔了一下,懒于解释,便搪塞她道:“随便聊聊,这一路不说话该多枯燥?”说着,还尽量自然地朝她笑了笑。
绿衣听我这么一说,也不再多问,而这说话前后,不一会儿便到了酒楼。
我让绿衣和江南一起去置马车,并让她不必跟我进去。而我在进了酒楼之后便径自去了紫英的老板房。
我甚至没有任何的客气,连门都没敲便直接推了门进去。
紫英正在房中看书,一如过去的很多时候一样。见我到来,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眼中略带了一丝疑惑。
“凌妹?”他从椅子上起身,站在原地,轻疑出声,“你怎么来了?”
我顺手将门反闭,身体靠在门上,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话,而是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才直起身体,朝他过去。
“今日没去看云弟吗?”比起我在这里的突然出现,他好像并未感觉到我的沉默,而我听他提到云轩,心中蓦地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一直未曾松动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声音亦莫名的有些发冷:“是你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用这样的语气问他,而我,尽管在来这里的路上亦曾想着,是不是应该温和一些,可是一想到云轩,一想到玲玉说的那些话,我就怎么都抑制不了心中的情绪。
愤怒,矛盾,挣扎,心痛……仿佛还有很多,全都纠缠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我的话问得太过突然,紫英眉心微凝,一时没有立刻回答。而我因已问出的话,情绪似被一股脑地牵引而出,也不在乎他是否作答,便又接着道:“是不是你派人刺杀云轩?是不是你对云轩下毒?是不是你把他变成这样?是不是你……”说到这里,我的声音蓦地低了下去,话也只说了一半。
只是低垂的眼眸仅持了几秒,便又立刻迎上他的目光,噙着薄泪,缓声道:“是不是你……连我也在计划之内?”说完,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想到那曾经朝我直刺而来的两柄长剑,即使于我分析,那不过是为了牵制云轩,但……若是云轩未受牵制,是不是我就……我一直,都是在他的计划之内,必要的时候,即使牺牲掉我,也无所谓吧……
“凌妹……”对我的一连的几条控诉,紫英只是低低地唤了我一声,原本没有太多情绪的脸上,忽的染上一层忧容,看得我的心莫名的闪过一丝心疼。
只是,除了这声轻唤,紫英却未多说其它,他的沉默让我不免怒意更深,一双泪眼更是死死地盯着他。
“西冥国,安平王,多么风光的身份与地位!”我的唇角勾出一丝冷笑,“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我没有说起玲玉说出的他的那些所谓的计划与阴谋,无非只是想要听他亲口告诉我。
说话的时候,我的目光一直紧盯着他不放,他在听到我说到“安平王”三个字的时候,向来稳重沉静的他,脸上的表情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我在捕捉到他这微小的反应时,心上不由一紧,难道玲玉说的,都是真的吗?
“凌妹都知道了?”紫英凝眉,低声道。
一句话,短短的六个字,似问非问的语气,让我不由地身体一晃。
我以为他会如同过去一样,一如既往地朝我温柔一笑,告诉我不是这样的,都是假的,但他这就承认了?他就这样承认了?他竟然连辩解都懒得辩解。
回念想到“祈雨祭”的事,我又不由暗中自嘲,他连那件事情都不曾向我隐瞒,现在我这么直接地咄咄相问,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否认?
只是这样的话,不同于那时的行刺之事,现在的他,不止是我以为的受雇于人的杀手而已,他是西冥国的安平王,他有帮助皇帝称霸天下的野心,他的背后,是一场阴谋,是一场会带来生灵涂炭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