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惬怀出了乾涁宫却并未走开,只是静静的站在廊下,引路的宫人知道他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便故作没有看见,识趣的走远了。
乾涁宫前枯树林立,说不清楚有多少株,棕黄的枯枝都是白色的雪花。每片花瓣都是那样的晶莹剔透,像世上最剔透的琉璃。
也不知站了多长时间,才远远的看到一袭玄色的她,被宫人簇拥着款款迩来。
黑色用黄金的丝线绣成昙花图案的裙,领口和袖口缀着玄色的貂毛,裙很长随着她的脚步优雅迤逦。
她的妆比往日的时候要浓重些,但依然很精致,黑鸦鸦的眉映衬着同样幽深颜色的眼珠,髻发高挽,扣着了黄金飞凤冠,那凤嘴衔着长长的流苏倾泻在她的耳边,几乎不乱,雪色纷纷扬扬的落在她的身上,仿佛连那雪色都及不上她的清冷。
莫惬怀直到凌燕走道了近前,才笑道:
“参见娘娘。”
凌燕似是愣了一下,才道:
“将军从青州回来了?一路辛苦了,可曾拜谒皇上?”
到了近前认真看着凌燕,莫惬怀才看清她的样子,实在很盈弱。更加削尖的下颚,苍白的皮肤即使经过最上等胭脂的晕染,依旧仿佛透明一般。还有那双眼睛,眼窝已然凹陷了下去,更显得眼睛乌亮幽黑的,就像太液池永远也不清澈的水底。
莫惬怀径自走到她的身前,近若咫尺,一旁的宫人都惊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怎么瘦了那么多?”
凌燕却坦然站在那里,并没有避开,目光但流转之间总是波光粼巡,好象含着水雾山岚,并不是女子特有的嫣然婉转,而是有几分的了然和阴冷。
他记得,当日她的美貌,好似宫廷之中盛放的牡丹,幽然而绝艳。而今日,她依旧美貌,甚至是更加的绝色,可愈发倒像是曼朱沙华一般,含着剧毒的凄艳。
“刚刚见过皇上,看样子他的心情糟透了。怎么,我回来你不高兴,脸色这么差。”
凌燕侧垂着头,唇际勾起浅到几乎没有的笑意,低喃之声,萦萦在唇齿之间,掩去不的,嘲意尽显:“他,心情不好吗?”
莫惬怀突地一握她的手,指腹磨娑,慢慢靠近,毫厘距离之间,满是温润气息,凑到唇边,低声道:
“你的手段果然是不同凡响,五十万两的粮饷就那么不翼而飞,连我,都没让见到。我猜费梁都等人罚没的家产,肯定也没有归到户部。现在他把国库几乎清空了,又没有补入的,你说他的心情能好吗。”
“那又怎样,这不正是我们的好时机。”
他骤然一惊,便迟疑了一下,她却已经发觉。
凌燕垂眸,反手,玉葱般的手指回握住他。
莫惬怀的手骨结分明,修长但是有厚厚的茧,并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和他的手完全不同。
“怎么,到了现在你还犹豫?”
莫惬怀心里暗暗一凛,如此说来,她一定还进行了他不知道的手段,龙位上的那人怕也是不曾察觉,也许等到他察觉时,便已经千疮百孔,稍有风雨便会如枯根的树,连根拔起。
随侍的宫人们早已退在远处,但偷眼看着他们亲密无间又毫不顾忌的行为,依旧暗自心惊,却不敢言语。
他的眼神凝在她的脸上,许久才缓缓道。
“他……多年为帝,根基深厚,并不能急在一时。”
微微抬起头,手指从他的掌间缓缓撤回。
她的眸,止如水,是如死水,泛不起一丝微澜,那是一种万事在握的平静,那样笃定,笃定到连生气都几乎没有了的眼,便是他都觉得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