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洛伊丝提醒，杰森的子弹已经上膛。
「这次听上去像是人。」
根据门后传来的呼吸和脚步声响杰森谨慎判断着，但似乎又没那么简单。
被限制的视野让他更为谨慎地将洛伊丝护在身后。他盯着红色警戒灯下哐当作响的铁门，介于放散与紧缩之间的瞳孔微微颤动。
很快，敲击的声响变得越来越大。
整个厂房都发出回震的轰鸣，连带那些被整齐吊挂的玩具娃娃像柔软的肉色齿梳般左右横摆。酸涩的摩擦声中半锈的门栓和螺丝扭曲了形状再也难以支撑状况外的异常突袭，门框几乎已经失去作用，脆弱地被撬开了一条隐约透露出疯狂的毛边——
面对门后传来的恶意，杰森心中默数三秒，心中已是平静之极。
今天的奇妙散步夜在某些人的有意策划下早已变得支离破碎，带有夜视功能的头罩也因为刚才的传送落在了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墓地的墓地。
他现在能庆幸的就是自己被洛伊丝匆忙拉出门时没有忘记穿戴上最基本的装备……以及门后那些要冲进来的家伙他好像并不陌生。
「哐！」
挣扎了半天的金属门终于被踩在脚下，比想象中更多的‘人形’生物蜂拥而入。
一只只发出血红光芒的瞳孔像黑夜中无数支被点亮的红外激光笔，在诡异的角度与速度中闪电前行凌乱奔走——目标却很一致。
杰森枪口稳定喷发，枪火每闪动一次必有一具尸体倒下。但很快倒下的尸体像橡皮泥一样被践踏在无数渴求血肉的脚步下，然后再次在枪响中堆成肉山。
「唰——」
一阵银白的刀光掠过，在快要扑到杰森身后的敌人身上画出数道笔直冰冷的切割线，失去动能的躯体连带着骨头散架成数段肉块。
杰森对血肉如雨淋般落幕之后的洛伊丝微微侧目。
「身体没关系吗？」他一脚踢在身侧疯狂来袭的红眼睛敌人身上，接着又是一枪正中脑门，血光四溅。
「还好。」洛伊丝言简意赅地答道，同时将无形变成两把短剑分握，身形在黑暗中稍作闪动，便又是几具没了脑袋的尸体堆叠着倒下。她手指抹在剑刃上的暗褐色血液，似在回味着气味和手感，「……只是没想到‘社团’瓦解后还能遇到这些东西。」
「甚至数量更多了。」杰森啧了一声，几段精准连射后一整排汹涌的人群轰然倒下，少许给他争取了些喘息的机会，「他们从哪里找来这么多‘人’的？」
「这次或许用的不是活人……」
洛伊丝分析着五感传递而来的情报，在不可忽视的眩晕感中默默组建大脑3d地图。黑暗中没人看得到她瞬间的失神和微晃的身体。
但掌握来袭人数后，她还是再次蓄力冲入人群，像冥夜幽灵般手起刀落，配合着杰森一次次扳机扣动后枪火响声清扫着数度用来的敌人……即便这些敌人好像从头到尾对她都没有兴趣。
「这让我想起一个人。」杰森踩着血浆将站在原地发呆的洛伊丝拉到身边，看到她异常冷淡的表情后他不禁皱起眉头，但还是继续说道，「救蕾妮斯梅的那次，那些实验体也从不攻击你……你觉得呢？」
「是黑面具。」洛伊丝出声肯定道。
「……真是好极了。」杰森以一种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态度冷哼道，「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该死的康斯坦丁怎么会把我们送到黑面具的老巢来的？」
……
另一边。
「你把死狩他们传到哪里去了！」
扎坦娜看着罪魁祸首感觉快疯了，「我们的目的是找到神奇女侠他们的下落才对，瞧你都干了些什么？！」
「康斯坦丁，你确实得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相对温和派的沼泽怪物也不禁说道。
「嗯哼。」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中，脸色仍然苍白的康斯坦丁静静地点上一根事后烟，悠悠笑了起来——这个笑看着有点勉强。
他对上蝙蝠侠有些明白却又一言难尽的注视，又环顾四周看向其他不明所以的众人。
「你们以为我和死狩的赌约是什么？」
他淡淡地呼出一口烟雾，「……是我的命啊。」
……
……
「……嗯？」
洛伊丝过于跳跃的话题让杰森一愣，「你说因为赌约？」
「具体来说是他的命。」洛伊丝微微颔首，扯下胸前沾着血的项链，「说出它的来历本该是康斯坦丁作为人类的遗言，不过……现在看来他早就在打这串项链的主意了。」八壹中文網
杰森思考了一秒钟，「……所以你告诉他了？」
「……嗯，在被传送过来前。」洛伊丝露出很不爽的表情。
她补充道，「用一种会让他痛好一阵的方式。」
……
……
「嘶——痛死老子了。」
康斯坦丁含糊地咳了声，呲着牙撩开他破破烂烂沁出血迹的衬衫，露出白花花生着金色胸毛此时却又血肉模糊的胸膛——只见毛发夹杂着红血，红血萦绕着黑雾，黑雾割开肉疤，流动而狰狞地爬满康斯坦丁的前胸。
被重口到了的众人：「…………」
死狩刻意报复留下的伤痕，是被利刃割开凡人肉.体后组成的两个血淋淋单词——
tomorrow
sky
「虽然只是猜测，但‘恶魔’的契约精神大概还是值得肯定的。」康斯坦丁歪着头倒吸着冷气。他当着众人面相当利索地扣上黄色风衣掩盖住身上伤口然后缓了缓，才故作轻松地双手插兜继续说道，「至于他们去哪里了……」
他看向已经消失在原地的蝙蝠侠和他的助手们，想到项链中他亲手附魔的转移魔法，心中却有些不太确定了……
「……嗯……大概，也许，应该没问题。」
……
……
「我能感受到他发动魔法时里面蕴含的诅咒气息。」
洛伊丝也从背包里掏出枪，在杰森开枪之前面无表情地崩掉了几个偷袭的敌人，「所以很有可能随机转移到了最有可能给带给我威胁的地方。」
「威胁……？」
杰森对着满地尸体不禁嗤笑，「你确定不是你才是威胁？」
「……谢谢夸奖。」
「你觉得我在夸你？」杰森无语地踢开眼前碍事的铁疙瘩，拿出手电灯照出他们现在所在楼层，「哈……还行，这次居然不是在地下。话说回来，前面三宫和你是怎么回事？」
他回过头，看到洛伊丝又是一副半呆不呆的模样。
「……怎么了？」
他感觉到了不对劲的部分。
「没什么，想起一些事情。」洛伊丝突然对着他微笑。
她十分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开，「你说三宫？但大概是以前的某个手下败将吧。谁知道呢……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住每个杂鱼的长相。」
杰森：「…………」听听看，这是人话吗？！
这种话要是传到正义联盟那里，大概是要因为装逼而挨揍的！
「噢。」他干巴巴回应了一声，又问道，「那前面我们没说完的那些，比如那个遗迹什么的。你说我们在死去和复活之间相识……所以我们曾经去过那？」
杰森不太确定地又看了一眼洛伊丝，但这一次洛伊丝倒是很坦诚。
她说：「你看到的破碎雕像是我砸的，拉撒路池后面那堵石墙上的痕迹是我砍的。还记得那些骸骨吗？」
杰森回想了一下。
记忆先是浮现出那堵作为遗迹大门的石墙——现在想来，怪不得他看上面的划痕那么眼熟，那可不就是洛伊丝一贯的刀痕么。还有那百米高的无头石像和它坍塌掉的身体，也相当符合洛伊丝一言不合暴力输出的风格。
至于骸骨……
散乱在巨大石像之下毫不起眼，却令人在意极了。
于是杰森点了点头，说：「记得。」
直觉让他强烈怀疑那堆骨头和他们有关，而洛伊丝的回答也确实证实了这一点。
「那是我干掉的，害死你的人。」洛伊丝再次停下脚步，她看向前方，「……好像又有人来了。」
「嗯，看到了。」
杰森深吸一口气，压下洛伊丝的话带给他的冲击，沉下眼角看向前方显然是另一批针对他的货色，「之前我也遇到过这些和恶魔契约的家伙，看来还是和黑面具脱不了干系。」
和刚刚接近实验体的丧尸不同，这一次前来袭击他的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但说是人类……卖掉自己灵魂的人其实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了。而这种没有灵魂的东西，他一向不放在眼里。
虽然像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这些被称呼为杀手的人比之前动作专业了许多。
但结果上来说还是三下五除二地被料理了个彻底，完完整整地履行了他们的契约魂归地狱。留下的只有鲜血浇筑的涂鸦——一个个规整的圆内仿佛微笑脸般点睛的三个红点，传达着涂鸦主人心中的恶意。
「呼……好了。」杰森没有收起武器，但跨过了这个小插曲，「你刚刚说那是害死我的人？」
洛伊丝反倒是好像对那些涂鸦有些兴趣，看了好几眼。也似乎是因为记忆杂乱或是太过久远，她想了想才说：「……嗯，我们一起执行任务。只是我没想到那个任务竟然是在这个宇宙发生的。当时除了我们还有另外两个，也就是那些骨头的主人。至于他们怎么会死……事情的起因其实很无聊——」
「——口中谦让的巨大利益，足以分化道貌岸然的人心。」
细嚼洛伊丝的话语，杰森不禁沉默了一下：「……然后呢？」
「被分化的信任，只需要少许引导就会变成致命的利器。」虽然那两个人死有余辜，但如果不是亡灵游乐城的某些人在背后引导，他们又怎么会接到自相残杀的任务。
「你死了之后，我一气之下把他们都杀了。」如果她当时足够强，又怎么会让这一切发生？但那时说什么都已经迟了。事实上，是她间接害死了杰森。
洛伊丝按住发胀的脑袋，清理同时夹杂着情绪、杂念和记忆的思绪。
她终于有些明白过来自己当初刚刚复活的时候，对那些雇佣兵的事情产生的过激情绪大概是源于对杰森的死而导致的应激反应。
——吸血鬼的魂晶带给了她过去在亡灵游乐城执行任务以及和杰森相识的记忆。但有关杰森和她自己的死因始终混混沌沌混乱不堪。直到面对拉撒路之池后遗迹中的那尊石像，洛伊丝才逐渐拨开迷雾想起她不愿忆起的那一段痛苦时刻。
那是……
雷茵·阿瓦达的神像。
诸神的黄昏——亡灵游乐城第一审判者伊芙的主人。
至高宇宙黑暗时域的主宰。
一个无法想象的强大存在。
……也是，她真正要复仇的对象。
她的母亲。
*
「轰——」
意外发生得很突然。
在洛伊丝的单方面回忆和杰森的听故事中，两人脚步极快地穿行在稍显复杂却还算正常的复式结构工厂内部。
根据洛伊丝的3d地图很容易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点。但就像康斯坦丁本人所代表的不祥和凶险，他所释放的转移魔法终究还是应验了那股诅咒的气息。
比起物理装置更为隐蔽的魔法被悄然设置在目的地的正上方，而带有特定目的的生物将引发它的效果。
刺目到致盲的白光从夹缝中迸发，比起爆炸更像是无声的崩裂在两人的中间吞噬和加重着空间距离。
骇人的气压将杰森从黑暗中弹出，随之碎裂的金属如尖刃刀刺在压抑的气浪中穿透毫无防备的身体。细小的血流从身体中如雨泼洒，失力的四肢像像抽去了支撑的骨骼在半空跟随躯体转体。
杰森的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眼球所见只是白茫茫一片。
只是短暂的一刻，他再也看不到洛伊丝的身影在何方。
窒息感拯救着他回到人世，他努力调整着落地姿势，没有让脊椎直接撞上身后锋利的钢条。干扰音充斥着所有听觉，直到数秒后他才昏昏噩噩地接收到了其他声音。
千分之一秒，他单手抓着光秃秃一根钢筋，悬在空中，避免葬送在废墟之中的结局。
血液已然浸透了他的衣装和手指。比起疼痛，更多是冰冷的黏腻和剧烈的灼烧感。
完全无法思考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但杰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看到了一只蝙蝠在靠近他。
可他现在只想回头望一眼……确认一下……
「洛伊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