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烟头的检验结果还没出来,而目前来说3.1大案秦勉是有嫌疑的。
历思凯坐在王国伟的办公室里,又仔细研究了一波卷宗,包括周慎手里那份王博伦被劫持案的卷宗他也看得仔细,期间他的目光沉在文件夹里的几张照片。
那些照片里一个眉清目秀却给人压抑暗黑感觉的男人隔着镜头与历思凯对峙,男人眼型狭长,眼里藏笑,齐肩卷发束成小髻,虽然是证件照,却还是显出阴险恣睢之势,看起来就不是好对付的人。
正是秦勉。
历思凯盯着照片,眉宇冰冷。
午饭时间,王国伟极力邀请历思凯和周慎去雅山市局的食堂吃饭,虽然雅山市局除了工资不高,但食堂的饭菜质量还是很高的。
于是抱着和临江市局争一争的态度,历思凯和周慎被他哄去了食堂。
雅山市局的食堂上下两层,差不多二十多个窗口,炒菜、面食、麻辣烫……应有尽有,连吃几天都不带重样的。
王国伟把主客关系分得清楚,尽地主之谊招待客人,慷慨大方请历思凯和周慎吃了个四菜一汤——凉拌黄瓜、青椒炒肉、辣子鸡丁、老豆腐炖白菜外加一份鸡蛋汤。
菜品虽然朴实,但味道确实好,纵是历思凯这种挑剔的人也忍不住夸赞一番。
王国伟乐滋滋想:那是,这几样菜可是我吃遍食堂万里挑一出的极品,绝对的人间至味。
只是王国伟没敢告诉历思凯,那一份鸡蛋汤在雅山这边其实是滚蛋汤的意思……
历思凯对案子极上心,吃饭的功夫还义正言辞和周慎讨论案子,王国伟听得认真,偶尔也加入其中讨论。
讨论到秦勉插手万亮的案子这事,历思凯的表情显得格外倦烦:“秦勉曾劫持过王博伦,不为钱财只抢走了公文包,同样地,3.1大案王博伦家里贵重物品一样不少,凶手意在别处。我曾经怀疑过凶手是为了王博伦的一份课题研究,而现在我更加确定,凶手一定就是为了那份研究,秦勉曾对王博伦下手,而3.1大案不可避免地要怀疑到他身上。”
似乎是因为3.1大案牵涉自己,周慎垂着眼帘没发表意见。
倒是王国伟更激动,他咬着筷子愤怒道:“一定就是他了!阿慎被陷害,身上背了污名,我们一定要把他抓捕归案,还阿慎清白!”
又喊阿慎?
历思凯瞥了他一眼,强忍不悦:“那是肯定的。”
话落,历思凯替周慎夹了菜,又趁周慎抬眼看他的时候拿纸巾替他擦嘴。
明显是故意的。
周慎怔了怔,然后朝王国伟尴尬一笑。王国伟顿时看不下去了,干咳一声挥筷子:“快吃菜吧……”
王国伟喝了口汤转移了话题,开始指点江山:“吴海生这个缩头乌龟逃了之后藏匿在境外多年,这几年我们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查,我们的线人传回消息说他可能就藏身在缅甸境内。现在秦勉回了国,一定会伺机而动再下手,依我的判断,秦勉回国会对吴海生在国内的毒品链有威胁,吴海生一定会选择回国与他这个儿子抗衡。”
“呦”,历思凯笑了:“王队这么了解呢?看来你做了不少功课啊。”
“是”,王国伟的表情沉重回:“四年前我只是个副级没有参与那次行动,我的队长钱真却参与并任行动指挥,然而他在与吴海生的手下交战之时身中数枪抢救无效牺牲了,这个仇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是一定要为他报仇的。我要让作恶者受到惩罚,伏法的同时跪在钱队的墓碑前忏悔。”
说到钱真这人,历思凯倒有印象,当时钱真作为雅山市局禁毒支队的正支队长背负使命,他正直坚毅,人品更是没得说。然而不幸还是发生,那次行动相关人员近百号人参与进去,却只有冲在第一线的他牺牲了。
虽然后来他被追封荣誉,但他的死依然是雅山市局载入史册的痛处。
再次提及钱真,历思凯清楚记得会议室里钱真卓尔不群的指挥风范和精明强干的一面。
只可惜,那年意气风发的英雄如今长埋于土,天妒英才,虽然功勋卓著却早已不在人间,成了名留青史的人物。
历思凯遗憾地扯了一下嘴角,没再说话。
下午周慎告别历思凯,买了礼品说要去姜勇家里探望师父师娘,历思凯原本想腆着脸跟过去,又觉得不合适,才放了周慎自己去。
周慎这一走,历思凯没了兴致,索性留在王国伟的办公室里跟他唠嗑,百无聊赖之际期盼着周慎赶快结束,自己好去接他。
同时下午四点,魏霞给历思凯打来了电话,知道这一通电话意味着什么,历思凯避开王国伟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接听了电话。
“喂阿霞,结果出来了?”
“正是”,魏霞一本正经道:“你不在临江也不放过我,我本来还想偷个闲,你倒好,巴不得我长在实验室里,我魏霞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历思凯一笑回:“别贫了,说说吧,什么结果?”
“哦”,魏霞回:“你寄来的烟头检验结果与王博伦家里的物证烟头dna并不相配,我这就把检验对比结果发给你。不过检验结果也不一定准确,你只寄来一个烟头,不确定因素会很多。”
历思凯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辛苦你。”
挂掉电话后,历思凯紧绷的神经得到缓解,这个结果让他很满意。
不是姜勇就好,毕竟姜勇是周慎的师父,周慎敬他爱戴他,如果王博伦的死和姜勇有关,那就意味着是姜勇栽赃嫁祸了周慎,这样的打击和背叛对周慎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历思凯并不想看到周慎难过。
结果已出,姜勇的嫌疑被排除,而秦勉曾劫持王博伦,目的跟3.1大案的凶手出乎意料吻合,那么毫无嫌疑,秦勉已经成为历思凯心里3.1大案的嫌疑人选。
一边是四年前的劫持案,一边是半年前的灭门惨案,时隔四年秦勉再次出手,想必是蓄谋已久。
作为令人闻风丧胆无恶不作无利不图的毒枭,秦勉阴险诡谲操纵着一切,他在密谋什么并不清楚。历思凯唯一知道的是,秦勉既然已经偷渡回国一定会有后手,警方防不胜防,必须要在他再次出手前找到他,并且阻止一切。
等挂了电话,太阳被乌云完全笼罩,自西飘来的团团乌云夹卷着强风浩荡而来,顷刻间,整个城市陷入昏暗。
暴雨将至,突然的变天扰乱了人们的计划路上行人脚步匆匆,车流行进的速度都默契加快,因为天空昏暗无光,整个雅山市的路灯同时打开,照亮了城市的道路,整个城市灯海旖旎,像是蛛网般交织的道路条条明亮。
历思凯记挂着周慎怕他淋雨,开车直奔向长济区姜勇家小区。等到了姜勇家楼下给周慎打电话,周慎很快接了,并说马上下楼。
坐在车里等周慎时,历思凯隔着车窗打量着姜勇家所在的小区,小区属于最早分配的家属院,只有五层,因为年份已久外观的白色墙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混凝石灰,看着脏兮兮一片。
依姜勇如今雅山市局局长的地位,什么样的高档小区住不得?可姜勇两袖清风勤俭朴素,和夫人住在这样设施不齐全的老旧小区里,年纪大了每天还得上下爬楼梯,挺辛苦的。
再一想,其实老一辈领导都这样,不止姜勇,还有段局和孟局哪个不是出了名的简朴。
周慎很快下了楼,迎着强风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历思凯并不着急启动车子,而是盯着周慎笑:“怎么样?见到师父和师娘心安了?”
周慎点了头催促:“快走吧,要下雨了。”
历思凯“嗯”了声,启动引擎,车子开了出去。
他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问:“吃饭了吗?”
“没有。”
历思凯疑惑一笑:“你到家里拜访,怎么你师娘也不给你做顿好饭招待一下?”
周慎惬意地靠着椅背回:“你不知道,我师娘做了半辈子饭,她的厨艺真的不敢恭维……”
历思凯大笑起来,眼神如胶似漆般盯着周慎回:“了解了,我们回酒店叫餐到房间里。”
周慎“嗯”了声,侧过脸去看车窗外。
天空比刚才更阴沉了些,道路两侧的柳树被风吹得招枝乱舞,正是一副黑云压城城欲催的景象。
周慎看着车玻璃上几滴雨轻声说:“下雨了。”
顷刻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砸在车顶作响声很大。
历思凯提高了车速,风驰电掣往酒店赶回。
到了酒店,下了车酒店的保安打伞过来护着他二人回了酒店大堂,两人倒是一点雨没淋到。
历思凯叫了客房服务,周慎趁着空闲钻进卫生间洗漱去了。等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餐食已经送到房间了。
两份黑椒意大利面,一份暖胃的冬瓜排骨汤,两人窝在沙发上在这个阴霾的雨天享用着美食。
填饱了肚子,服务员进来收拾干净桌面,历思凯进卫生间洗漱去了,周慎百无聊赖之际打开了电视,拿着遥控器切台看,他对无聊的综艺和电视剧不感兴趣,依旧调到了一个法治频道看主持人讲解一宗杀人案。
案件是常见的民事纠纷案,然而双方起了争执,凶手一怒之下将人杀害,并且将尸体残忍分尸剁碎,警方接到被害人失踪的报案信息,对被害人的家和社会人际关系做了调查,并且将嫌疑锁定在凶手身上。
只是凶手颇狡猾,拒不承认与被害人见过面,而在凶手家里和工作场地都没发现异常情况。
案子一时陷入僵持,警方再没有耐心与之周旋也不能做到逼供那一步。
案子的转机出现在凶手邻居的报案,他的邻居报案称自己家的藏獒犬消化不良,去了宠物医院检查发现有骨头卡在食道里,做了手术取出后才发现那是一根人的手指头,手指头上的皮肤已经咬碎,而坚硬的手指甲盖还在……
法医迅速做了检测,发现这根手指头正是属于被害人,于是警方连夜搜查,在邻居家的狗窝附近有分别找到其他皮肤组织和残余骨头。
至此,案子告破,原来凶手在加工肉厂工作,杀害了被害人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又将被害人的尸体分解,一部分器官剁碎了扔进了猪肉厂的下水道,另一部分则用塑料袋包起来,路过邻居家时扔进了狗窝让藏獒啃食。
周慎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画面上狗窝里的被害人的身体组织和某些血淋淋的场景,无聊得切了频道。
历思凯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周慎靠在沙发上惬意的模样。
历思凯的头发吹得半干,坐到了周慎身边伸手:“阿慎,来我这里。”
两人坐得很近,去他那里的言为之意就是到他怀里。
周慎慵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纹丝不动。
历思凯却伸手将他拉到自己怀里,两人相拥着倒在沙发上。
历思凯伸出右手放在脑后,左手将周慎紧拥在怀里。
他朝周慎的耳后吹了一口热气,笑得不老实:“累吗?”
周慎抬眼看他,挣扎了一下没成功,索性安分躺在他怀里回:“还好,不累。”
历思凯嘴角带笑点了点头,伸手把玩着周慎的衣领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给我讲讲四年前你是怎么对我一见钟情,又是怎么为了我辞职转来临江市局的?”
周慎几不可见地瞪了他一眼。
历思凯笑着安慰:“给我讲讲吧,毕竟从一开始是我先招惹的你,我追你那么长时间你也没回应我的感情,当时我可委屈了,现在知道是你先动的心,你就给我讲一讲让我心里平衡点,嗯?”
周慎缩在他怀里,神色平静,盯着历思凯浮动的胸膛保持着沉默。
历思凯以为他不会开口了,也就没抱什么希望,只觉得这样的雨天抱着喜欢的人就这样躺着消磨时间也挺好。
却不想片刻后,周慎安静躺在他怀里,缓缓开口:“其实也没什么,我在十五岁就知道了自己的取向,这么多年也始终自己一个人。后来离开警校在雅山市局实习,刚实习就碰到了大案,那时整天忙碌神经绷得很紧,心情也沉郁。”
历思凯侧耳静听。
“你也知道那起案子很大,警方面对的压力如泰山压顶,让人喘不过气。雅山这边警力不足,向临江市提出了支援,然后你就被临江市派过来了。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会议室里,我坐在角落耳边总能听到同事对你这位临江来的大佬的肯定,抬起头就看到你坐在领导班子附近参与讨论。”
周慎一笑又说:“可能我真是个颜控,看到你的时候觉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那一次我留意到你,后来就和同事打听你的事情。再后来,行动结束你回了临江市,我也只能靠新闻上播放的临江市局的案子来仰望你,近两年的时间我对你的事尤其上心,后来我不甘这样平淡,我想靠近你一些,所以就申请去了临江市局。”
他突然苦涩一笑:“没想到我转到临江市局才两个月,就陷入了两起大案……”
历思凯的表情突然凝重,生了心疼之意,忍不住亲了亲周慎的额头。
周慎说:“可能你不知道,在我那段压抑困顿的实习期,你的出现像是一道光破云而入,从此光就有了光的意义。”
历思凯为之一颤,心扉震撼。
周慎说自己的出现像是一道光,这是多么让人震撼的形容。感情中从没有一个人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周慎是第一个。这样的告白,前所未有,拨了心弦。
于是历思凯起身将周慎打横抱起往房间去,嘴角笑意藏不住说:“你都告白了,不入洞房说不过去……”
周慎眼眸泛起波澜,有一瞬的恍惚。
……
……
……
动情之际,历思凯俯在周慎耳边轻声道:“阿慎,跟我回家吧,我带你见我的父母,以男朋友的名义。”
周慎的理智被冲昏,竟缩在历思凯怀里点了头答应下来。
两人去了卫生间洗漱,又听到一阵铃声。
有人给历思凯打电话,于是他走出来接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却听到那头贺嘉急迫的声音:“历队,出现了!他出现了!”
历思凯疑惑问:“谁?”
“秦勉!秦勉带人冲进医院,容娇娇被他劫持走了!”
历思凯的神色瞬间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