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棠瘫在了书房前的草坪上进行午休。
天空阴沉沉的,不见一点阳光,也就一点都不暖和。
沈默棠叹口气,开始猜测即将落下来的是雨还是雪。
说来,也确实到了该落雪的时候。
这里的气候跟他原先的世界相似,那里年年都会下一点雪,但都积不下,基本上落地就会消失。
而这里嘛,他有些好奇。
倒不是好奇这里的雪会不会积下来,这一点他记忆中有,可以作为考证。
他好奇的是,如果真的有很多很厚的雪,会好玩吗?
堆雪人的话,他手很笨,也不知道能不能堆成样子。
不过,他想给院子中间堆起一个大大的雪人。
打雪仗的话,会有人跟他一起吗?
小魔头会不会害怕他,从而不肯和他一起玩呢?
脑海中没来由浮现出肇晚的脸,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感慨说,肇晚不会怕他,可以试着拉拢拉拢。
和肇晚打雪仗啊,莫名感觉可以赢呢。
等等,他为什么会想到肇晚?
沈默棠这才察觉到不对,赶忙将肇晚从脑海中彻底甩出,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转移到新村的村民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吧,自己好像漏掉些什么。
并不是他今天在那边时遇到的没遇到的种种问题,而是和村民们有联系,联系又算不上明显的什么东西。
正当沈默棠冥思苦想想不起来时,一个毛茸茸的白团子一点一点靠近到他身边,突兀闯进他的视野。
沈默棠一惊,刷地侧目,却见小白兔耳尖带着两簇黑,居然是莫怯。
他躺下那会儿莫怯还不在这里,刚来?
上来就往他跟前跑,可太稀奇了吧。
尽管沈默棠反应还挺大,莫怯竟好似完全没被他吓到,动作微有一瞬间的停滞,片刻又继续向他靠来。
沈默棠没敢打扰,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不知道莫怯是真没吓到还是装样子骗骗他。
哪知莫怯只是靠近他,距离他头边不过半臂时才停下,小鼻子一耸一耸的,红红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
沈默棠这才看出莫怯拼命隐藏的胆怯,但好像并不全是因为他突然的回头。
能让莫怯主动靠这么近的机会可不多,要说完全没有原因他也不信。
感觉莫怯的不对劲,沈默棠想想还是放低声音,几乎用气音道:“怎么了?”
莫怯垂下惴惴不安的眼睛,半晌,似是鼓足勇气,猛地抬起头道:“尊主,不要杀掉长情。”
沈默棠:“?”
原来听莫怯用原形讲话是这样的感觉,有点奇妙。
不是,她说了个啥?
莫怯害怕到了极致,抬起头后只看过他一眼,复又移走了视线,口齿都不清晰起来,“尊主怎样罚他都好,他做错事是事实,他不该欺骗尊主,但尊主、尊主能不能不要杀他。”
沈默棠:“???”
他居然没听错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他会动手杀人呢?
啊,好像确实,坚信他不会动手才是问题。
尤其双月宗这一伙,大半都是挨了揍进来的。
莫怯声音里已然带上哭腔,“他、他可以帮尊主的,不管是什么,尊主让他做的话,他都会去做的,他、他……”
沈默棠空掉的大脑重新开始装填,无声叹出一口气,翻身侧躺着,抬手轻将指尖点了点莫怯的头,“他不会被魔尊杀掉的。”
莫怯微怔,茫然抬起圆圆的眼睛看向他,又问:“真的吗?”
沈默棠眨眨眼表示肯定,指尖已经收回,比出食指和中指落在草坪,落在两人之间,模拟走路一般活动起关节。
“双月宗呢,虽说不打算摆脱‘魔宗’的称号,却也不想让‘魔宗’变成独断专行的公司、咳,宗门。”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此魔非彼魔。
他们是魔修没错,没必要否认,也没必要因为这个身份而感到不快。
但他们不是毫无理智嗜血而生的魔物。
“魔宗”的话,作为分类就好了。
视线微移,见着莫怯的注意力已经被他的手指吸引,不由得露出些许笑意,又道:“而任意由得心情做事的长情,他的位置有点、不太妙。”
所以不通过一些手段干预的话,谁知道长情下一步会为了看戏做出什么样的事呢?
这不就相当于公司的高管喜欢夹带私货吗?
就算目前这些私货好像尚未触碰到双月宗的利益,那之后呢?
本老总,能忍?
不能。
但他也发现了,长情这人,你凶一下,他能安分几天,如果凶完还不安分,那只能证明还不够凶。
人生嘛,就是你在这方面拿捏我,我在那方面拿捏你。
可要说对付长情最为有效的东西……
沈默棠看着化为原形出现在他面前的莫怯,还有先时让长情火急火燎跑去解救的那几个小魔头。
他知道,可做人、额,做魔也好,都要有底线。
沈默棠收回手指,皮笑肉不笑道:“所以,是长情告诉你的吗?”
莫怯抬眸,却不明所以摇了摇头,“不是的,是、是我,感觉到了。”
沈默棠不解道:“嗯?”
虽然他也不觉得长情会因为这种事特意指使莫怯过来,但感觉?是个什么感觉法?
莫怯并没有说谎,她的命,有一半是长情给她的,不是说患难与共的那种一半,而是说,几百年前她进阶失败,是长情动用了本源把她救回来的。
这也造就了她不管修炼到何种境界,修为看起来都如同当时一样。
所以才会让沈默棠将她错认成修为不高的小魔头。
但毕竟莫怯苦修幻境,这一点放在实战中,甚至可以说是她的有利武器,不止没有坏处,反而可以说是妥妥的好处。
然而这只是其中一点,而同样难以区分利弊的另一点,则是在长情的情绪浓烈到某种程度时,会牵动到她体内的那部分本源,或多或少让她读取到长情的状态。
沈默棠听完人都傻了。
也就是说,长情在某一刻,深信自己会被他杀掉。
并且由衷的感到害、应该是害怕吧,如果是兴奋的话,就彻底歪人设了。
也怪吓人的。
好吧,重点是怪吓人的。
希望长情正常一点,感到害怕就足够了。
那么,沈默棠就要觉得,是不是哪里产生什么误会了。
长情会产生那种想法他可以理解,甚至情绪产生一定的波动他也可以理解。
毕竟他的初衷就是戳痛一下长情裹在厚厚脸皮下的心。
可一旦加上限定词“浓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绝无可能好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会不会,是两人间的小传达发生了改变?
沈默棠想一出是一出,脱口道:“你们有没有定期检查?”
莫怯明显没听懂他想说什么。
沈默棠连忙解释道:“就是那个什么本源,你有没有定期查看过还剩多少?”
莫怯茫然眨了下眼睛。
沈默棠继续道:“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那玩意变少了?或者,变质了?”
莫怯彻底懵了。
沈默棠自觉已经说得足够清楚,静下来等莫怯自行反应,果然不出片刻,莫怯抖了抖耳朵。
紧接着,莫怯满身的白毛,发出了一层微弱的荧光。
荧光转瞬即逝,莫怯抬起眼睛看向他,红红的眼睛里已然被不可置信填满,开口都被惊得结巴起来,“好、好像,是、是变少了,不、不对,是和我的融合了。”
沈默棠欣慰点点头,总归算是没说错。
莫怯似乎是陷入了混乱,着急起来结巴又好了,语速飞快道:“可我明明感觉到了。”
说完,莫怯缓缓伏下了身子,渐渐将毛茸茸的兔子脑袋埋进前爪,声音略带沉闷,“虽然好像确实没有浓烈的情绪,就连情绪都很淡。”
所以她才更害怕。
整得跟慷慨赴死一样,这让她怎么敢找去长情询问呢?
沈默棠挠挠头,安慰道:“会不会,是融合之后,让你们能够不受限互通消息了?”
小小的白团子微微将头抬起。
沈默棠连忙补充道:“长情可能只是随口说了句话,说不定是互通前的征兆呢?”
白团子想了想,干脆拿出传讯符,直接问向长情。
在魔尊这边定了心,她有勇气问向长情了。
长情回信回得很快,只一句话。
【再不好好做事,魔尊一定会杀掉我的——内心独白兼随口吐槽】
事情好像当真是沈默棠说的那样。
莫怯怔怔看着传讯符看了许久,确定不管是字迹还是沾染的气息,都与平日里无异,不是骗她的,这才放松下来。
又收获了几分期待,真不知道事情是否会如魔尊预料般进展,或者说,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期待着。
想着,莫怯语气都欢快起来,“尊主,我会定期检查的!”
沈默棠点点头,顺口道:“定期维修也安排一下,有问题及时排查。”
莫怯瞬间懵掉,“昂?”
沈默棠轻咳一声,“总之就是,加油。”
纵使是原形小兔子的样貌,沈默棠还是莫名察觉到莫怯不可抑制向上弯起的唇角。
“谢谢尊主!”
久积的铅云在这瞬间放松限制,冰冷的雨点无所顾忌下落,落在尚绿的草坪树叶,落在毫无防备的两人。
两人匆匆对视一眼,皆是探手摸向芥子。
下一刻,相似的红伞撑开来打到对方头顶,两人骤然怔忪。
将视线从头顶的红伞落在面前之人的眼瞳,浮现出相似的笑意。
说来,他手中的伞,还是几个月前莫怯通过长情送给他的。
只是遗憾,竟还不是落雪。
神识末端忽地被触及,沈默棠回神,那是肇晚的传讯。
不自觉看向隐藏了银环的小指,沈默棠将其接通,为防吓着莫怯,以神识唤道:“阿晚。”
银环那头缓声应下,片刻,肇晚出声道:“抱歉。”
沈默棠:“?”
这不才刚接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