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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世俗之牢(1 / 1)

孟乐乐飞奔回家,儿子已经先她到家,正立在厨房打鸡蛋。这让孟乐乐本已稍息的心又涌起一朵涟漪,是所有同龄的孩子都会这么做吗??会做但必须这么做吗?还是独独自己的儿子?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儿子的小胳膊一下一下磕着鸡蛋,圆圆的后脑勺一顿一顿,浅浅的后颈窝,她刚给买了的新裤子,长了一截,堆在脚背上,眼泪又泛上眼眶,她觉得自己太要强,为什么非要买学区房,把孩子塞进三完小,而她也明明知道,自己的......自己的什么呢?自己的孩子的爸爸的爱人,就在那所学校,可现在呢?没有接到毛儒钧的消息,也没有接到索友的电话,这能说明什么呢?是索老师没向毛儒钧提及戒指的事?昨天已经确认过的,儿子已经将戒指放在了讲桌上,那还有可能是什么?毛儒钧不打算做出回应?恍惚间,她有种不情之祈,祈求索友没有收到那个盒子,而是被某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拾了去。

她愣愣怔怔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狠狠亲了亲儿子的后颈窝,然后故作平淡无奇地问:“毛豆,妈妈交给你的事,老师没有说什么吗?”

“老师问啦,我说是妈妈交给她的呀。”被迫接受了妈妈的多情洗礼之后,刘恒不乐意地摇了摇脑袋,仿佛在整理发型。

“老师没问你什么吗?”孟乐乐的心紧张了一下,紧紧盯着儿子胖乎乎的小手,问道。

“没有啊......”

“那你喜欢你们老师吗?”她继续追问,一边开始洗手端锅。

听到这样的话,刘恒才停下手,饶有兴致地咧着嘴大声嚷嚷起来,“可喜欢了,妈妈,妈妈,索老师送我回来的,她问我怎么自己回家,我说妈妈忙,她问我,你爸爸呢......”

“你怎么说?”孟乐乐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抢了儿子的话。

“爸爸是海军啊......”刘恒不假思索地答,仿佛在质疑妈妈的明知故问,又转手抢走了妈妈已经抓在手里的鸡蛋。

“索老师为什么要送你回来?她是每个孩子都送吗?”孟乐乐奓着俩手,无法形容是高兴还是悲伤。

“他们都不用送,他们有爸爸妈妈接......”

刘恒有些失落地自顾自说着,孟乐乐的心却飘向了不知何处。

爸爸在天涯海角,可他嘴里的海军爸爸,难道不就在他的身边吗?悔恨懊恼又一次袭上心头,她悔恨自己的固执与迂腐,悔恨自己被世俗套牢,拿儿子的幸福下注,可等到生米做成熟饭时,她又能奈谁何......

2007年国庆节过后,趁着孟安安可以调休的档口,刘筠两口子,抱着十几个大的孟毛豆,开着新买的小越野车回娘家,走到快要进城的低速路口,孟安安为躲避一头擅自上了公路的驴,将车头甩向旁边十几米深的渠,孟毛豆头部严重受伤,脾肺受挫,过往车辆见状报警求救,但最终没能挽回孟安安的性命,刘筠皮肉无损,但她只是张着嘴巴,瞪着眼珠,连哭的勇气都没有。

等救护车到来的空,在众人的帮助下,刘筠已经搭了警车来到市医院,也是在那,她碰见了她誓死不见的初恋男友毛儒钧。

那天,当毛儒钧看见浑身带血的刘筠抱着鲜血淋漓的孩子时,他先是惊慌失措地离开了,然而,他没走几步,背后仿佛生出一只无形的大手,生拉硬拽将他扯了回去。作为大夫,这不属于他的工作范畴,作为曾经的恋人,他可以过问。

打定主意,他几步又跨回了急诊科处置室,但当班护士说孩子已经转入了重症室,他又转身奔往icu,在那儿,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刘筠的男人家境优渥,并不需要他的人道援助,刘筠的婆婆仿佛亲妈,她不许儿媳吃剩饭,不许她熬夜陪护,所以也不需要他的友情援助,看着曾经的恋人那消瘦的身躯和憔悴的面容,他感觉自己得了心绞痛,可他也只能远远看着她,跟管床同事打听刘筠儿子的状况。

在孟毛豆住院之后的一天,无计可施的毛儒钧买了一架遥控飞机,打算趁值夜班的功夫送到孟毛豆的病房,好巧不巧,在安全通道里撞见了正打电话的刘筠。碰上她依然漂亮的面孔和她慌乱的眼神,高中时代那个从她面前低头而过的羞涩女生,又出现在了他面前,还有挂在她下眼睑的一滴颤巍巍亮晶晶的泪,使他猝然失去了理智,于是失去理智的毛儒钧抛下手中的玩具,一步一步逼向那个白净的女生,将她死死地控制在怀里。

刘筠本能地转身,却被毛儒钧壮实的身躯挡住了去路,她不敢抬头,知道在这昏暗静寂的地方四目相对之后,她的良知会全线崩溃,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起先,她把自己设想为一条强劲结实的毛毛虫,任你毛儒钧这只兵蚁怎么孔武有力,怎么善情善诱,终将不能动得她一根汗毛,然而,在她往右转身想要逃脱的瞬间,她的如同一根扯到极限的神经还是碰上了毛儒钧伸出的手臂,他那忧郁沉静咄咄逼人的眼神,他近乎哮喘一般呼出的热气,本是强烈反抗,猛烈翻圈的毛毛虫,却像被挠了痒痒,渐渐成了半推半就,毛儒钧再往前贴近一点,倔强坚定的刘筠确切地变成了放在一块通红的炭火上的冰块,瞬间化成一堆,鬼使神差地,她竟主动弯回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彻底缴了械......

那一刻,她忘了自己的儿子依然满头纱布,鼻孔里插满了管子,一日三餐只能靠注射器送食,忘记了她的婆婆抓着本没有任何血缘的孙子的小手,喃喃念叨——乖毛豆哦,赶紧好起来哦,乖毛豆啊,你是奶奶的命根子啊......正当她浑身的血管像贪吃蛇一样徐徐鼓胀而起的时候,正当毛儒钧的厚实的手向她衣服深处游走的时候,她看见了孟安安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那双望穿秋水的眼,像一颗圆圆的月亮滑出云层,悠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看见孟安安笑着,洁白整齐的牙齿像一排笋芽儿,也是在这样的安全通道门后:妞,哥哥等你好久了。

她吓坏了,孟安安离开人世未过百日,那个人尸骨未寒,他的坟头荒芜凄凉寸草未长,她竟不知廉耻干出了这样的事。她懊悔万分,如果先前的满脸绯红是因为激情,而现在红到耳根,完全是因为羞恼,她试图用儿子的亲生爸爸来掩饰自己的放浪形骸,但这个念头如暗夜里突然划出的火柴,瞬息滑过脑海,瞬间又灭成一断朽木,暗夜合拢而来,将她彻底淹没在黑暗里。

幡然醒悟的刘筠猛然挣脱毛儒钧,将他狠狠推了一把,自己反手拽开安全门,可冲出一步,她又抢回来,抓起毛儒钧丢在地上的玩具盒子,狼狈不堪奔向儿子的病房。

拎着一大盒抢眼的玩具进门,刘筠的心失落到了极点,本是儿子的亲生父亲,她却没有勇气让他们父子相认,但那时,她更没有勇气面对婆婆,她知道,儿子不该是一夜白头的婆婆的念想,姓孟的一脉,自此已经绝了种,她下意识地摸摸肚子,给毛豆生个小妹妹或者小弟弟的计划应该没有成功,在慌乱中,她手里的遥控器掉在了地上,四节电池迸脱而出,噼里啪啦飞满了一地。

婆婆见状,赶忙跪倒在地,像一只柔顺的老猫,塌着腰爬到了床底下,边爬边念叨:奶奶的乖孙子啊,等奶奶给你找电池啊......

那一刻,她下定决心,在婆婆的有生之年,她不再嫁人......

可现在,她的孩子需要爸爸呀,总是意气用事的孟乐乐突然抱住儿子的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你都上小学了,爸爸也该回来了呀,爸爸总不能一直这样啊!”

小毛豆一边伸手炒菜,一边给妈妈提建议,“那妈妈给爸爸打电话。”

“不行啊,你爸爸不能随时接电话呀。你忘啦?爸爸可是海军。”

“等他下次寄东西来,妈妈就跟他说,咱们想他啦。”

草草吃过一餐,趁孟乐乐睡觉之际,开了电脑,将淘宝购物车清空,那里有她刚给儿子选择的一盒磁力棒,她看着儿子平静的脸儿和刷子似的长睫毛,默默地叮嘱:从今往后,你爸爸不会再寄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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