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灵拿着手机，仔细对照导航里的地址和面前的景象，确认自己是否来对了地方。
之前，别灵因为福利院院长的葬礼和论文答辩等事情，辞掉了实习工作。现在答辩结束，他眼瞅着同学们纷纷进入新单位，要开始上班狗的生活，自己却不知前路，还欠着一笔庞大的债务，内心慌得一批。
这段时间，别灵便在几个找工作的网站上，疯狂投简历。只是，想在天城安身立命的人太多了，他作为一个末位211应届毕业生，简历投出去这么些天，只有一家单位联系了他。
单位联系人加上他微信，给他发来公司定位和大门照片，让他在今天下午四点整，到单位面试。
照片里，大门左边挂着公司名牌，一块被镶嵌在青色的砖墙里，用金色楷体字镂刻出单位名称的黑色木牌——三界讨债有限责任公司天城分部。
说实话，别灵在接到面试通知，看到这个单位名称时，极其震惊——什么时候讨债的公司，也能开成多产业法人单位？
而且，别灵没有给这家企业投简历啊！
那这家公司为什么会通知他去面试？
别灵先在企业征信网站上面查了下，发现这是家注册资本1亿的多产业法人单位，总部设在雾都，注册时间是二十多年前，分部遍布全国各省市，至今无一例失信行为，甚至连司法涉诉都没有一起。
出于谨慎，别灵告知联系人，自己没有向该公司投简历。
联系人很快就发来邮箱截图。截图上的发件人地址，的确是别灵常用的。
别灵一脸茫然地打开邮箱，在已发送里找到了这份邮件。
咦？我什么时候发的？
别灵根本不记得这件事了。但既然收到了面试通知，他就去呗。毕竟钱才是最紧要的，他现在负债累累，也没挑剔工作的权力。
别灵是一个孤儿。十八岁前，他在一所位于十八线小县城的福利院里长大，拼尽全力才考上大学。国家的福利政策好，让他在上学期间，每个月都有生活费可以拿，学费也能减免不少。但毕业之后，他就得靠自己了。
没有住房，也没有依靠，别灵必须趁着自己还能住在学校宿舍的这段时间，找到一份可以供自己独立生存的工作。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3:50，还没有到四点。别灵站在三界讨债天城分部所在大厦的门前，给联系人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人接起，是之前通知他面试的声音，听着有些苍老：“来了？我下来接你。”
电话挂断，别灵打量起面前这栋楼。
这栋楼在天城特别出名。一是烂尾二十多年的建筑物，在天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算得上凤毛麟角，二是这个区域名声不好，总是出现在聊天门类里的怪谭奇闻中。
一年前，别灵在一家高档饭店里打暑假工的时候，听一个客人八卦过这块地和这栋楼。他说这个地方根本建不了商圈，还说这栋楼谁来接盘，谁家就出事——小到家中猫狗忽然死亡，大到子女夭折或父母暴毙，总之邪得很。要不然也不至于烂尾二十多年，无人问津。
因此，在到达面试地点后，别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
搞半天大家传得神乎其神的地方，其实早就有人接盘，不仅把传闻中的鬼楼修好了，还把不可能的商圈给搞出来了。
面前的大厦位于商圈正中，总层高49楼。从1楼到31楼被其他企业或个体租赁，用作办公场所。32楼开始，就是三界讨债公司天城分部的办公场所。
这样财大气粗的手笔，让别灵有点疑惑——怎么自己从没听说过这个企业？能做到这个规模的讨债公司，怎么可能寂寂无名？
没等多久，一个穿着白色马褂的老头儿从门口出来，快步走向别灵，“别灵是吧？我是李启成，你叫我老李就行。我其实是安全部的，偶尔负责对外联系。现在人事部门还没上班，就由我来带路。你快跟我上去吧。”
李启成？
别灵忽然想起一点儿事。他跟在老人后头，偷偷用手机打开企业信息查询栏，重新输入公司名称。
法定代表人那一栏赫然写的是：李启成。
负责安全的居然是法人代表？
果真是讨债风险高，所以把安全摆在首位吗？
还有都这个时间点了，人事居然没上班……
难道讨债业务都是晚间作业？
别灵疑惑地跟着李启成走向专用电梯。
进去后，老李边按下49楼，边说：“我虽然是这里的法定代表人，但这个公司真正做主的人不是我，是司铮，你可以叫他老板。他现在正好在，我们就直接去见他吧。”
别灵疑惑点头，但也没觉得多奇怪。他今天面试的岗位是总经理私人助理，那由老板亲自面试，应该也说得过去吧。
电梯转瞬即达。
门打开后，让人鸡皮疙瘩直冒的冷气从门外扑进来。一道狭长的走廊出现在别灵的面前。走廊尽头是两扇关着的黑色木门。他跟着老李边走，边好奇地打量四周。
位于电梯左右两边的，是同样狭长且寂静的走廊，走廊上有好些紧闭着门的房间，走廊的尽头则是宽大的落地窗。明黄色的光从玻璃上投射进来，却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
忽的，别灵发觉这里有点不对劲。
他虽然没见过其他大老板的办公室，但福利院院长的办公室，他以前经常去。一家小小福利院院长的办公室，都能布置得明亮宽敞，怎么这家企业的老板办公室却如此阴森？
要知道做生意的人，多多少少讲究点风水堪舆，把房间布置得阴森恐怖，不是存心找不自在吗？
……这里不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黑暗组织吧？八壹中文網
当别灵路过第一间办公室时，门上的东西让他彻底蒙了——门上居然贴着镇魂符。观其笔画，一笔勾成，细察其质，灵气充沛，一见即知此物绝非凡品。
怪不得别灵觉得这里阴气森森，却感受不到丝毫鬼气，原来是有大拿花大功夫，在这里建了洗魂池。
洗魂池又叫洗冤池，是为冤魂而设，助他们早日洗尽冤屈，重入轮回。这家的池子利用高层建筑的顶楼，以太阳为主，镇魂符为辅，估计房间内的地砖上还勾画了阵法，效用倒是比别灵之前见过的更高效。
但一家讨债公司为什么要建洗魂池？
莫非……他们讨债的对象不是人？
至此，别灵终于想明白为什么邮箱已发送里，会有一封他从未发过的求职信。这公司必然知晓他的来历，想把他拉进这驱邪捉鬼的行当里。
在别灵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每次福利院志愿者统计小孩人头数时，志愿者统计的数量，和他数出来的数量都不一致。
没学算术前，别灵以为是自己数得不对；学算术后，他发现是自己看见的东西不对。
总有几个小朋友，身影雾蒙蒙的，看起来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后来，一名懂行的志愿者看出了别灵的苦恼，主动靠近他，并引导他。这才让别灵明白，原来他天生阴阳眼，灵感超于常人，是最适合学习五行八卦、风水堪舆的人选。
别灵当时年纪小，再加上自身体质特殊，在福利院里总是被鬼魂侵扰，便央求那位志愿者叔叔收自己做徒弟，好把他带离这里。
可志愿者拒绝了他。
志愿者摸着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不要入这行。这行太苦了。本事不精，会害人；本领太高，又会伤己。你若是不愿意再见鬼，我便教授你一些收放阴阳眼的法门。但其他的，你不要学。”
别灵嘴上满口答应，但少年人就是这样——你越是不许，我越是要做。等志愿者教授他控制阴阳眼的法门后，别灵便到处去收集有关天师术法的信息。
那个年代的网络普及率不高，网络监控力度极其松散，但也是网络信息百花齐放的时代。
别灵利用院长办公室里的电脑，在网上搜索各种稀奇古怪或匪夷所思的信息。没过多久，他还通过网络，找到了一个专为“特殊人群”建设的简陋论坛。
在这个论坛里，信息混杂，别灵本身就是半吊子，哪能分辨出真假，因此学得不伦不类，但他自我感觉良好，学得异常起劲。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才让别灵彻底断绝学习术法的心思。
那段时间，年幼的别灵自以为学习有成，便做出一番准备，再开启阴阳眼，想要收拾平日里侵扰他的鬼魂。他拿着自己画在作业本上，略有一丝灵感的符，见鬼就贴。
谁料这一举动，不仅没起到收拾的作用，还无意中破坏了封印着恶鬼的镇魂符。
那恶鬼跟别灵平日里见到的鬼魂全然不同。它戾气缠身，毫无人样，让人一见之下，便心生恐惧，更散发着令人几欲呕吐的臭味。
恶鬼逃出封印后，如同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别灵被它蹭了下小腿，顿时如同被人打了一棍，又麻又疼，动弹不得。
别灵这才意识到不好。他大声呼喊，想让大家赶紧躲开，可其他人看不见鬼，反而被他的吵闹吸引，纷纷愣在原地。平日里看顾他的女老师，着急地向他靠近。
这时，蹭到别灵行迹的恶鬼，也像是感受到他的存在般，扭身向他冲来。
“不要过——”
话音戛然而止，阴差阳错间，一无所知的女老师跑到别灵身前，恶鬼正巧撞来。别灵只能眼睁睁看着恶鬼撞入女老师的身体。
紧接着，平日里和善慈祥的老师，面色霎时变得灰白，嘴角也向下撇着，满脸都充斥着厌世的情绪。她双目猩红，眼珠上下窜动半天，才像是终于找对位置般，将眼神聚拢，又缓缓移下来，看着别灵。
那眼神，直到今日，别灵每每回想起来，都能生出遍体凉意。
幸好那名志愿者在封印之地留下了一张牵引符——一旦封印之地遭到破坏，他便能立刻察觉，并及时赶来。因此，已经被恶鬼吓懵的别灵，才有命活着。
此后，那位志愿者叔叔拼着性命，将恶鬼重新封印。女老师也因此事，没了性命。
幼小的别灵只能在警察赶来后，一瘸一拐地扑倒在两人身上，哭求着让对方“别死”，可他俩的尸身渐渐变凉变冷，作不出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