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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思在女婴的急救室外看到了正在办公的y1829。少年身材并不健壮,略显削瘦的身体在光照下,有些可怜。
许三思没有贸然开口,她开始观察起y1829。怎么说呢,y1829算是完全颠覆许三思认知的那一类“孩子”。
在许三思接受的教育里,“孩子”是需要被“母亲”保护的,为了“孩子”献出一切,是“母亲”应该做到的本分——这点许三思无法做到。
她在成年后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她本该用她学会的东西去爱这个“孩子”。但她发现她做不到,几乎是抱住那个“孩子”的一瞬间,许三思就本能的想——这是初生的“孩子”,但不是她的孩子。
她无法爱“它”,一接触就本能的恐惧。
许三思因此成为残次品。她接受的教育,知晓的知识,让她能在1区发挥残存的价值。她无处可去,成为笨拙又无害的【眼】,对她来讲毫无难度。
谁会看得见一个比他/她弱小的人呢。
“许研究员。”存在感不高的许三思被发现了,少年纯黑的眼看着她,不含任何杂质。他认为许三思出现在这里理所应当,神态自若地问她,“你也来看……她吗?”
女婴还没有起名字,许三思见少年顿了一下,继续说完。
“是的。”许三思说。
y1829往右侧的座椅移了一个位置,她有点受宠若惊,y1829的意思不言而喻,请她坐下。
这是很罕见的待遇。
研究所里的人脑子都很好使,他们的一切都表现在微动作里,许三思往往要花很多时间,才能从他们的举动里发掘她该怎么做。
“谢谢。”许三思一边紧张,一边坐下。她觉得这也不难怪她,y1829是他的领导,这种领导要和你聊聊的架势,让她骨子里发寒,本能的又开始畏惧。
许三思咽下唾沫,小心翼翼去看y1829的神态。她素来低眉顺眼,在周围都是聪明人的环境下,她实在是不喜欢和别人对视,她完全不能理解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别人心思的人脑子是怎么长的。
她抬起眸,然后和y1829好巧不巧的对上了眼神。
噢吼,完了。
这是许三思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您很害怕我吗?”
“对不……啊?!”许三思脱口而出的道歉被打断,她揉了揉耳朵,不可置信的优先思考y1829的话。
思考……
思考完毕。
许三思还是先说“抱歉”,然后再说“没有”。
“组长,您没有任何让我害怕的地方。”许三思声音稍大,力图以音量让y1829相信。
许三思对这种情况很有经验,在过去,只要她表现的蠢一点,就没人会去深究她那无伤大雅的小心思。
“……”
这次许三思想错了,明明是没见过几面的少年,却用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她。他应该是想说什么,可又好像有所顾虑,没有向许三思求证。
许三思很熟悉y1829现在的神态,这是把事放在心上思考时会有的纠结。
可他又在纠结什么呢?
“您有什么想问的吗?”许三思对上位者向来很恭敬。
“不……也不是不……”少年纠结地看着许三思,最终放弃了一样,“好吧。”
“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他好像形容不出,又可能是被吓到懵逼,少年比划了一下许三思刚才的动作,不太确定地说,“恭敬?”
许三思困惑,困惑并思考。
三秒后,她开始冒冷汗,得不出结论。
许三思蹭蹭手心,下意识选择了摆烂:“抱歉……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许三思发现压力来到了y1829身边,少年可能接不了她的话,故而“嗯……”了好一阵,说,“我想我们不用‘您’来‘您’去的,毕竟我们差不多大。”
“这样不太好吧。”许三思冷汗直流。
“哪里不太好了?”y1829压力倍增。
“……您不是不太聪明。”许三思拿出手帕擦汗,口不择言。她想,y1829可能脑子里缺了什么,才会在这里和她纠结这些无伤大雅的称呼问题。
她以为他们会直接聊女婴的问题,花不了几分钟。
现在战线拖得这么长,肯定是因为y1829不太聪明,选择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以头脑为傲的研究员被如此指责,肯定不会高兴的。许三思的头开始痛了起来,一定会被骂的。
“……”
“可能吧。”一阵长久的沉默,少年从措不及防中失神,再回神。他脸上一贯的没有表情碎裂,露出其中零星的真实。
那片刻的真实,又成了让他释然的原因。他和自己和解般的承认了——他不太聪明。
许三思只是看着这样的y1829,都觉得沉闷无比。这个上位者怎么看着比她还惨,脑子比她还笨——谁会承认自己是笨蛋啊。
“就你这样,能养好爱丽丝吗?”没来由的,许三思放下了内心深处的偏见,问y1829,“你真的做好准备,当一个‘母亲’了吗?”
“……”
“怎么说呢,感觉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少年纯黑的眸看着许三思,他从没见过这种类型的人,完全没有与之答话的模板。
最后,y1829只能先吐槽最重要的一点,“我是男人,要做也是做父亲。”
“称呼不重要吧。”许三思不解,“重点不是你要养爱丽丝吗?”
“所以爱丽丝……”
“是我给这孩子起的名字,好听吧。”
“我不清楚。”少年又开始令许三思都感到窒息的纠结,他揉着头发,表现的愚笨与他该有的聪慧全然不相符,“我没给人起过名字,不知道爱丽丝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许三思:“……”
“你对谁都这样吗?”
“什么?”y1829不解。
“你对谁,都是这样的软弱可欺吗?”许三思支着右腿,说。
“不是。”察觉到许三思态度的变化,少年也利索起来,他没有看许三思,只是盯着墙壁,“我只是不太懂起名字这件事,所以单纯的说不知道。”
他默了一下,认真的说,“没有愚弄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