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呈安的脸色登时冷了下去。
他骨子里是有媚意，但那股媚是对着萧承胤才有的。换作其他人看他，首先感到的是冷。
若他笑笑还好，最多叫人感到骨缝冒寒。但若是他连那点笑意都吝啬施与你，十有八九是起杀心了。要是是个普通人对上他，估计早就膝盖发软，想脚底抹油了。
但秦王不会。萧老爷子越看他，便越有股子征服欲在胸膛里蒸腾。这点萧承胤倒是随了他。
只是他这话一出来，除了保镖和秘书没什么表情，在场的几个人青脸的青脸，白脸的白脸——
萧承胤面上没显露出来什么，但交叉的手指反复摩挲，这是他焦躁的征兆。
沈呈安捏着那个引爆的开关，冷声道：“你可以试试。”
秦王看了看他插在口袋里的手，又看了眼萧承胤，似乎笃定了沈呈安不会做多过激的事情，便笑了声：“试试便试试，你想好。反正我和百川都一把年纪了，什么活法都试过...你和承胤还年轻。”
说罢，他便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从现在开始三分钟。我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要么跟我走，要么......”
沈呈安死死捏着那个开关。他看了看萧承胤，心里挣扎着。
年迈的秦王和萧承胤不同。他说话做事都更干脆，不给人转圜的余地。
那一刻，沈呈安都握紧枪了，但看着秦王与萧承胤相似的脸庞，又迟迟举不起手。
前世他已经叫萧承胤经历过丧失挚亲之痛...沈呈安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不舍得再在萧承胤心上捅这一刀。
沈呈安的眼睛被逼红了，一层薄如蝉翼的泪光在他眼底徘徊。
一旁的沈百川看了看他，又猛的按下手杖，道：“子不教父之过。他要有什么得罪了你，合该由我受。沈家称不上什么清正门楣，但也是明明白白有祖有宗的，宁求一死，不做玩物。”
“就算沈家要散，”沈百川道，“也要散的堂堂正正。我们敌不过萧家，弱肉强食，我沈某绝无怨言。若要强我沈氏子孙做那不知廉耻之物，别怪我拼了这条贱命。”
秦王看了看他，“哦”了一声：“百川，你不是不在意你这个儿子么？我可是听闻，你不仅把财产都给了沈亦寒，还反复逼迫欺压沈呈安。对他并不大好。”
沈百川长眉凌厉地蹙着。
“该不会，都是装的吧。”秦王又看了眼沈呈安，“怕我找到他身上？”
秦王这只老狐狸，明明早就看破了，还要亲自问到沈百川脸上，故意叫他难堪。
沈百川没来得及言语，倒是萧承胤先说话了：“爸，我与萧儿，已经定得终身。再如何，他已是我的爱侣。谁都没有权利抢他。”
秦王笑：“爱侣？谁承认你们？祖宗，还是天地？”
萧承胤蹙眉道：“我心向往之，无需他人承认。”
秦王又笑：“你既生于这里，就要遵循礼法天地。也要承认人的本性。我问你，萧承胤，要是你没有这重身份，你觉得他还会爱你么？”
这话说的萧承胤一愣。他确实摸不准沈呈安的心思，也确认不了沈呈安爱不爱他。
秦王又是一笑。
然而，就在少年萧承胤犹疑的时候，他的长腿突然一收，大刀金马地岔开，俨然又换了一副神态，看起来阴鸷更多：“我管他爱不爱我。”
这突然的转变叫所有人一愣。只见帝王萧承胤环着胸：“亲也亲了，做也做了，按天地礼法，他就是我妻。”
这种话也能搬到长辈面前说。沈呈安微微蹙眉，耳根泛起一层薄红，看了萧承胤一眼。
帝王萧承胤没理他，瞥了眼还在被扣着的赵云致，道：“这小子有句话深得我心。温柔换不来心上人，但权力可以。只要我能想办法拴住他，他就是我的。”
秦王＆沈呈安＆赵云致：“......”
沈百川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帝王正散发着阴气，众人又突地见他收了腿，颇有些中规中矩地调了坐姿——大概是心神巨震魂灵不稳吧，又换作了少年萧承胤：“话不能这么说。我尊重萧儿意愿，若他不肯，我也不会强迫他。”
他正温温柔柔地对沈呈安笑，沈呈安又看见他的脸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又出来的帝王不耐道：“不强迫他的结局就是他一次次放弃你。你能不能聪明一点儿？不要这么愚蠢。”
少年萧承胤不咸不淡道：“我再愚蠢，被抛弃的次数也没有你多......也不知道萧儿把你抛在前世的那天，谁坐那儿哭了一晚上，谁拉都不起。”
萧承胤的脸又瞬间涨红了，帝王萧承胤怒骂自己道：“放肆！！！”
秦王＆沈呈安＆赵云致：“......”
沈百川又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萧承胤气的咳嗽。秦王紧蹙着长眉，道：“承......”
“胤”字还没出口。又听帝王幼稚地争辩道：“在庆云王府的每天晚上我都巫山云雨！你有过么？！”
此话一出，另一个他久久没有动静。帝王冷笑了声，揣着胸，把目光挪到众人身上。
在满堂沉寂的时候，又听那不咸不淡的声音在萧承胤嘴里发出来：“一次吧。”
帝王萧承胤正要嘲笑，又听自己道：“萧儿主动的。”
帝王生生把那笑声咽了下去：“......”
nmd。
沈百川这人比较刻板。他听到这里，已经有点听不下去了，揣了裤兜，圆场道：“沈呈安，你的情史还真是...丰富啊。”
沈呈安：“......”
帝王萧承胤心神不稳。少年萧承胤掌控了身体的主动权，揣着胸对沈呈安道：“跟我回家。我护你沈家周全。”
他说罢，便起身去拉沈呈安的手。
沈呈安正要把手递给他，忽然看见萧家那些保镖围了一圈，围住他们。
秦王眯起眼睛道：“承胤，你想去哪儿？你忘了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了吗？”
“他跟你，有弑父之仇！不要被他蛊惑了！”
萧承胤的手慢慢攥紧。
沈呈安看着他，心里从来没这么痛过，忍不住唤道：“阿胤......”
萧承胤攥住他的手，往外走去。
秦王道：“萧承胤，你也是忒不知好歹。别人抛你厌你，明摆着甩你，你还腆着脸上，我萧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八壹中文網
萧承胤：“......”
秦王道：“你不孝，不在乎这股子仇在。但我做不到。凡欺我辱我者，必叫他千百倍奉还。”
沈百川没有穿越过，搞不懂这群人神神道道地在说什么，只觉萧家公子是个精神分裂，萧老爷子有被迫害妄想症，一家子没个正常人，都跟他儿子过不去，便气红了脸：“在我沈家的地盘上！我看谁敢！”
秦王微微挑眉，看向沈百川：“厉害了，沈百川。”
沈百川紧紧攥着手杖。
秦王又看向沈呈安，道：“你曾经跟我说，色字头上一把刀。用好了是欲，用不好就会取人性命。我倒想看看，你这把刀能利到什么地步。”
说罢，他便站起来，往沈呈安走去。
他个子不矮，跟萧承胤差不多，就算年老了，也比沈呈安要高。
萧承胤长相多随了他倾国倾城的母亲赵氏，但那长相很容易偏阴柔，可他没有，时时刻刻都萦绕着一股阴鸷锋利在——全随了秦王的气质。
秦王过去，拉起沈呈安的手腕。
沈呈安应激般扣住枪，把枪抵在秦王胸口。
秦王不为所动，他俯视着沈呈安，将他锋芒下的痛苦和无措扫视得干干净净：“沈呈安，我曾经说过，你是匹难驯的烈马，又是个难得的美人。这两样随便一个搬出来，就足以叫男人热血沸腾。”
“那种花瓶子美人把玩把玩便可，唯你这种，亵玩不得，要先观摩欣赏，将你边角瑕疵琢磨个透彻，方知韵味。”
秦王笑：“说句公道话，也怪不得我儿魂不守舍。若我早二十年，怕也是控制不住的。”
沈呈安扭着自己手腕，到底还是开不得枪：“放开我。”
一层巨浪袭来，击得整个船身都在晃。
游艇上的光忽明忽暗，几个人站的却是极稳。那巨浪接二连三地袭来，两艘游艇上相接的板子被浪击落，隐没在浪潮里。
黑暗中，秦王使了力，想把沈呈安往怀里带，又被另一个强硬的力道扯离。
萧承胤的胸膛贴上沈呈安的背。他紧紧抱着沈呈安，替他遮了遮眼。
一道闪电划过，惊雷滚滚。沈呈安的肩膀小幅度颤了一下。
他其实怕打雷。
萧承胤早就知道，只遮着他的耳朵，又揽了他的肩：“别怕。”
萧承胤俯身，轻轻吻了吻沈呈安嘴角。
两人正缱绻着，突然听到旁边一声巨响，一个一瘸一拐的人扑过去，是沈百川。他把秦王压在身下，紧接着打斗的声音传来。
秘书发出一声尖叫，萧家沈家的保镖都没料到这一出，在黑暗里徘徊着，不敢贸然去。
沈百川像忍了很长时间了，家破人亡的痛楚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他一拳，狠狠打在秦王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