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呈安偎在他怀里，下颔抵着赵云致的肩。他略略合了眸子，把眼中心痛掩去。
沈呈安颤着声音，道：“好。”
“若是来世还能再见，”沈呈安道，“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赵云致轻笑了声，身上的玉簪花香温柔地挟裹住沈呈安。
赵云致俯身抱着他。两人都没再说话。
过了约几息，赵云致抱着沈呈安的慢慢往下滑去，指尖沾着血珠，一滴一滴地往下坠落。
沈呈安道：“赵云致......”
赵云致第一次没有及时回应，也没有再像以往那样笑着，温温柔柔地唤他“安儿”。
这个说要保护他，再次娶他的人被他亲手杀了。
沈呈安突然觉得自己呼吸艰难，近乎喘不上来气。
他前些日子策划这次下毒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难过。
赵云致只是个纸片人啊，是书里的人，他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沈呈安咬住颤抖的下唇，他紧紧抱着赵云致的腰身，喉咙里不自觉传出几声呜咽。
那呜咽声断断续续。沈呈安低下头，将额头抵在赵云致肩膀上，紧抱着赵云致的指尖也沾染上了他的鲜血。
赵云致身上纯白无瑕的白衣泅着大片大片的黑血。下颔亦是流满了，顺着修长的脖颈一直渗透进衣领。
管家李必先见状，带着几个下人来，把赵云致慢慢扶起，支着他的身子，抬到担架上。
沈呈安沉默着，由他们抱去赵云致，又攥紧滚轮，转动轮椅，紧跟着李必先他们，往西厢房去。
李必先叫人把赵云致扶到榻上。沈呈安默然地看了他会儿，从怀里掏出鲛帕，犹豫了一会儿，抬起手，轻轻擦拭赵云致下颔上的血。
赵云致爱干净，沈呈安至少得让他干干净净地走。
沈呈安沉默不言，滚烫的眼泪从他眼眶掉落，在空中变得冰凉，一滴一滴地落在赵云致的手背上。
可是这个人不会再捧住他的脸，用指腹给他抹去眼泪，跟他说“我在，莫哭”了。
赵云致的身体彻底没了动静，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眸也紧阖着，救过沈呈安无数回的双手也搭在榻沿，渐渐冰凉。沈呈安意识到，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人唤他“安儿”。
赵云致......他明明是个纸片人而已，不过是平日里对他好了些，怎么会叫他这么难过呢。
沈呈安鼻尖发红，眼尾也溢着一抹破碎的绯红色。
他狠了狠心，对着李必先道：“对外宣称赵国君主暂住在庆云王府，与本王叙旧。”
“本王寿辰之后，给萧承胤传信，叫他扶持赵云致弟弟、妗淑妃之子赵云琦即位，赵云琦是个昏庸没主见的，好把控...等萧承胤即位后，就慢慢把赵国吞噬......”
沈呈安说完这些，扶在扶手上的指尖蜷了蜷，又道：“赵国王室其他人无所谓...你看看能不能叫萧承胤留下赵云致的母亲......”
他深吸一口气，眼眶红着，道：“本王只是问问...萧承胤若是留不下她，便罢了吧......”
沈呈安这般说着，叹了声，道：“寻个时机，把赵国君主厚葬了，他喜欢玉簪花，就葬在院里的玉簪花处......”
沈呈安说完，转动轮椅，往屋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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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到了庆云王的寿辰。
秦国各大世家都来了人，各国亦是有人来庆寿，庆云王府前张灯结彩，车水马龙。
沈呈安穿着一身玄黑色朝服，长发半束着，端坐在高台上。
自有人敬酒，奉承阿谀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沈呈安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暗中把家将遣出，只留十数人撑着场面。
楚行简亦在人群中。他此次是来跟沈呈安告别的，等给他庆完了寿，便回楚国。
楚行简带着几位楚氏亲兵坐在沈呈安右手边。他顾盼生姿，明眸皓齿，竟是又俊美了不少。
沈呈安略带着笑意，看他：“又俊俏了...楚国人杰地灵，美人辈出...就把你放在楚国的上等之姿里，他们姿色亦是比不上你。”
楚行简给沈呈安敬了酒，一口将酒饮尽。他嘴里带着三分清冽酒香，有意无意地在沈呈安耳边吹气，道：“王爷，可是奴看你腰若扶柳，叫人想欺得紧...王爷这般，才是绝色。”
沈呈安只苦笑了下，并不答话。
楚行简挑了了眉尾，温声道：“你不开心？”
沈呈安支着下颔，眼神似魂游天外。他看着天花板上错落的莲花木塑，道：“可能吧......哪有人会事事如意呢。”
楚行简从腰封里掏出一只小白玉瓶。他抖了抖那玉瓶，往沈呈安酒里倒了些，道：“这是能叫人开心的好物。奴专为王爷求的，伤不到身......就看王爷敢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喝了。”
沈呈安捻起那酒杯，在修长的指尖里晃了晃。
他看了那酒半晌，蓦然看向楚行简，道：“你敢么？”
“奴敢，”楚行简道，“奴怎么不敢。只要王爷刚才，奴就是上三十三重天，给你把神禽绑来熬汤喝，都是做得的。”
沈呈安挑了下眉尾。
楚行简拿过酒杯，启唇欲饮，又放下，眯着眼睛看沈呈安，道：“只是不知王爷把奴的火激起来了，负责灭么？”
沈呈安捏着手里的佛珠。他深吸了一口气，眸里是难以遮掩的疲惫。
沈呈安抬手拨了拨楚行简，道：“莫要玩闹。”
楚行简道：“不玩闹，那王爷开心些。”
沈呈安微抿下唇，看向他。
楚行简道：“起码笑下。现在这般的颓丧神色不适合你。”
“奴心中的王爷，应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
沈呈安终于轻笑了声。他抬手替楚行简整了整衣领，道：“你现在是楚国王室，不要再称自己‘奴’了。”
楚行简道：“可是奴愿意这样自称。而且只对王爷这样自称。”
沈呈安替他揽去耳边的乱发，道：“好罢，随你，高兴就好。”
他微微有了醉意，抬手支着下颔，略眯着眼睛，遥遥看着庆云王府门口。
过了约一刻，等宾客都酒足饭饱，坐着闲聊的时候，突然听到东边有人大呼：“起火了！！”
“起火了？哪来的火？”有宾客惊掉了酒杯，道，“快快快，快叫人去看看。”
众人一片惊疑，唯独沈呈安犹端坐在榻上，无甚表情，十分气定神闲。
众人看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兵荒马乱地涌出去看。
沈呈安略略坐直了身子。
外面兵客大呼：“有秦兵！有秦兵！秦兵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呜呜呜，爹，我想回家......”
上林军穿着甲胄，拿着长戟，破开防守松懈的庆云王府西门，蜂蛹而至。
他们拿着护盾，支着长戟，推开纷杂的人群，直往庆云王府主堂而去。
沈呈安支着下颔，另一只手转着佛珠，一点一点地捻。
上林军团团围住主堂，将屋里的桌案和精致杯盏踢翻，登时一片混乱。
他们分开两拨，中间一人逆着光，镶铁长靴击地，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
“庆云王......”萧承胤从中间走出来，挑了下眉尾。
他眼里是滔天的恨意。萧承胤微微眯了眼睛，手里执着鹿卢剑。
沈呈安支着下颔，斜倚着看他。他佯装惊讶，道：”大公子，你突然带着上林军来我庆云王府是何意？”
萧承胤不答话。他拿着鹿卢剑，长剑出鞘，对准沈呈安脖颈。
那长剑剑尖距离沈呈安喉结不过半寸。鹿卢剑削铁如泥，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刺破沈呈安皮肤。
沈呈安微微蹙紧长眉。
萧承胤道：“秦王玺印呢？”
沈呈安深吸一口气，鹿卢剑剑身散发着寒光。
萧承胤再次道：“要权还是要命，庆云王，你自己掂量着点。”
沈呈安一边思考着原主会有的反应，一边勾起嘴角，眼里闪烁着病态，道：“自是要权...萧承胤，你以为杀了本王，就可以夺权吗？”
萧承胤冷笑：“大可以试试，孤有耐心，耗得起。”
沈呈安垂眸看着抵在自己喉头的长剑，久久未答。
萧承胤突然使了力，剑身侧着从沈呈安脖颈旁边擦过。
沈呈安颈侧的皮肤很快擦破，淅淅沥沥地渗出血来。
沈呈安未动，勾起嘴角，狐狸般的眼睛一挑，眉梢眼角饱含风情。
他道：“长进了......”
萧承胤又略略侧了剑身，那剑刃又深入了些许。
沈呈安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疼痛，皮肤被破开的那种尖痛。
他咬牙将嘴里的痛声咽下，笑了一声，道：“你要杀便杀，何必在这里磨磨唧唧。”
萧承胤道：“孤确实想过直接杀了你...可是又转念一想，觉得直接一剑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沈呈安目光一凌，略略坐直身子，看向萧承胤，道：“你要作何？”
萧承胤上前一步，扯住他手腕，略使了劲，把沈呈安从高台上扯了下来。
沈呈安双腿传来剧痛，他跪坐在地，看着阎罗般的萧承胤，蓦然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