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外，帝王拿着庆云王府令，如约而至。
庆云王家将进了麒麟殿，便团团围住萧沈二人，手里拿着长戟，意图十分明显。
少年死死揽着沈呈安身体，眼里渗满了血丝，狼一般恶狠狠地看着他们。
怀里的沈呈安已经没了动静，萧承胤感受不到他的一丝心跳。这让他的神思有些许麻痹，只觉周遭十分寂静，连空气都静滞了。
帝王踏入殿内。他深邃的眸子扫过殿内的狼藉，缓缓闭了眼眸，道：“走。”
按照约定，几名家将要把沈呈安抬起来。少年萧承胤紧紧抱着他，往后退了半步。
“甑”的一声剑鸣，帝王拔了剑，将剑尖对准少年。
少年萧承胤亦是不惧。他揽着沈呈安腰身，跪在地上，直视着帝王。
帝王用剑鞘点了一下少年萧承胤的穴位。少年浑身紧绷，调动着自己身体，竟然是半分都动弹不得。
几名家将立刻去搬沈呈安身体。少年萧承胤的眼睛彻底变红了，像是下一息便会落下血珠。
他看着他们抬走燕萧身体，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号。少年萧承胤拼命挣动着，竟是暂时突破了穴位，往前膝行了半寸。
这么半寸于他是拼尽全力，于其他人却不过是螳臂当车。少年萧承胤嘴里不住地发出嘶哑的气音，听起来极其怪异和悲恸，像是地狱道的恶鬼在发出悲鸣和诅咒。
帝王充耳不闻。他接过沈呈安，逆着光大踏步出了麒麟殿。
假死药的药效是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沈呈安没有任何呼吸、脉搏和心跳，就连身体也如坠冰窖般冰凉。
帝王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眼底清明和疯狂交错，一会儿是山巅清雪般的清亮，一会儿又是乱麻一般的浑浊。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理智，轻车熟路地出了咸阳宫，直往庆云王府而去。
到了庆云王府。帝王萧承胤直接关了暖阁的门，自己抱着沈呈安坐到榻上。
他就这么僵硬地坐着，一动未动。
那一个时辰，帝王萧承胤把大秦所有酷刑都想了一个遍，又强迫自己回神，再去想究竟是封冰还是火化能让这个人陪自己久些。
他这么想着，那修长的手指竟然不受控制地往桌案上的烛火探过去。八壹中文網
直到把那掐灯芯的铁钎烤热，慢慢缩回了手，快要将那明火放到被褥上点燃时，萧承胤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指尖被火燎了一个泡。萧承胤掐住燎泡，略使了劲，那脓水便渗了出来。
他慢慢将脓水在指尖揉搓了，又抬手，去抚摸沈呈安侧脸。
那人睫毛颤了颤。萧承胤登时心如擂鼓。他收回发颤的指尖，又看向前方。
他唤了一个家将过来，道：“把前些日子，羁押的和燕郎君很像的那人杀了，眼睛戳穿，五指钳断，膝骨以下打碎，于今天午夜丢到太子府门前。”
那家将应了声。帝王萧承胤叹了口气，像是放下什么重负似的，收回自己眼眸：“去吧。”
那家将便去了庆云王府的地牢。
到的时候，燕知正把自己蜷成一团，躺在干草上。
他听到铁门上铁锁晃动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了眼来者，立即手脚并用、衣衫不整地爬了过去。
燕知抓住家将的衣角，看起来颇有些楚楚可怜。他眼里含着泪，盈盈道：“军爷、军爷，你放我出去吧......”
那家将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燕知赤裸着右肩，乱发垂在肩上，看起来十分软糯可欺。
他紧紧攥着家将的袍角，漂亮的眸子里泛着光华。
“我...我有银两的，”燕知从自己袍袖里取出几两碎银，“这些都是我攒的，你看够不够......”
家将嘲讽地笑了一下。
“还有、还有......”燕知又从犄角旮旯里取出几两碎银，尽数交到家将手里。
家将手里捧着那碎银，颠了两颠，舌尖顶了下嘴角，吐出一口浊痰。
燕知瘫软下去，看起来颇为老实地跪坐在地上。他幼鹿一般的眼睛柔柔弱弱地看着那家将，道：“军爷、你行行好，放我出去吧......”
家将挑起眉尾：“放你出去？”
燕知慌忙点头，又盈盈扯上家将的袍角。
家将：“知道规矩么？”
燕知一愣：“规矩...什么规矩？”
燕知心里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他怔了一瞬，浑身一抖，突然往后退。
家将大笑。他拽住燕知脚踝，扯住他长发，道：“想活你是不可能了...公子下了令，要把你剥骨抽筋呐......”
燕知紧紧抱着自己膝盖，不住地摇头。
“知道什么是剥骨抽筋么？就是先挖了你双眼，再打随你膝骨，然后再把你五指一点一点碾断......”家将笑道，“倒是可惜了你这张脸，你说你就这么死了，没尝过这人间极乐，是不是很亏？”
燕知不住缩着自己身子，拼命摇头：“不...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家将狞笑着，把燕知扯回来。
燕知大哭，连喊三声道：“我是要侍奉公子的！我是要侍奉公子的！我是要侍奉公子的！”
“呵，”家将道，“侍奉公子，你配么？多少世家小姐，各国公主都想着往公子被窝里钻呐......就你，你除了这模样秀气，哪里配得上叫公子另看一眼？”
燕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可是我和那人长得像......一定是公子错认了他！一定是公子错认了他！”
家将扇了他一掌，道：“做梦吧你！过来好好伺候爷，爷心情好了，给你杀快点，少遭些罪......”
燕知哭道：“你不配...你怎配碰我......”
家将按住他：“你看我配不配！”
燕知惨嚎一声，哭道：“我是大秦未来的王后...做王后就能吃饱饭、睡好觉...不用再遭人白眼......”
家将捅了他一下，鲜血从燕知股间流出：：还王后......你无才无德无家室，哪点配的上做王后......”
一声又一声的惨嚎在庆云王府的地牢中传出。家将提上裤子，“啧啧”两声：“也不过如此......”
他扯着燕知长发，拿起一旁铁锤，狠狠敲上燕知膝骨，骨髓断裂的声音登时迸溅。
燕知死死抱着自己膝盖，眼泪和冷汗搅和在一起往下落。
他眼前一阵又一阵发白，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萧承胤模样。
那是在邱延城。那时他因秦魏之战，父母双亡，沦落成了一个乞儿。燕知饿极了，又怕那些经常打骂自己的老板和客官，便混进酒楼，乖乖蹲着看一个男人吃饭。
那男人是自己一个人来的。燕知记得那人心情看起来不好，一直耷拉着脸，吃饭也快，很快把吃食风卷残云。
那男人捧起汤碗喝汤的时候，看见了燕知。他一怔，随即笑道：“想吃？”
燕知点点头。他以前也是一个从商家户的小少爷，懂得要自尊自爱。但人饿极了，所有廉耻就都不这么重要了。
那男人便笑。他捻起一块还剩几丝肉的猪骨举起来，道：“来！给爷学声狗叫。”
燕知瑟缩了一下，摇了摇头。
男人“啧”了一声，道了句“无趣”，把猪骨随手扔在桌上。
那猪骨滚了几圈，掉落在地。燕知眼里泛着光，想悄悄拿起那块猪骨。
但那猪骨连着他的手指被一个长靴踩住。燕知动了动，想抽出来，但那男人却越踩越狠。
燕知：“疼......”
男人促狭道：“你学啊，学狗叫，再摇摇尾巴，我便给你。”
燕知不动。
男人又把那盘吃剩的猪骨连着盘子端到他面前：“想不想吃？只要你学了，都是你的。”
燕知犹豫了。猪骨的诱惑太大，他近乎神识恍惚。
他犹豫良久，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道：“汪......”
他看起来很腼腆。男人大笑，把那盘猪骨倒在燕知面前。
猪骨沾上灰尘，燕知爬回去，把那些骨头往肚里咽，他实在饿极了。
男人冷笑了声，擦了擦嘴，起身走了。
燕知捧起那些骨头。虽然没有多少肉，但他吃的格外香甜。
他正要去拿第二块，突然觉到背后一痛。
“又偷东西！”跑堂用帕子擦了擦手，呵斥道。
燕知一怔，顿时心里一阵委屈：”我没有偷......”
跑堂又踹了他一脚，道：“你这种乞丐我见多了！滚滚滚！”
燕知被他踢打着，犹去护那盘猪骨。但却被打翻了，几个壮汉围上来，把他扔到酒楼外面。
被打的感觉是那样疼。但燕知觉得很委屈，他明明没有偷。
混乱中，他看见了萧承胤。
这个男人冲过来。他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那眉眼像是在散发着光。
虽然他嘴里喊着别人的名字，但他说“我护你......”
爹娘死后，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对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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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少年萧承胤回了太子府。
他行尸走肉一般，五感都像是凝迟钝滞了。就连家令跟他说了几次话，他都没听见。
僵坐了不知多久，突然一个家将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子...门前、门前有个死人......”
萧承胤一怔。
“守卫说是庆云王府的车丢下的。他、他膝盖尽碎，五指尽断......眼睛也没了，那模样像、像是......”
一个极恶的猜想从萧承胤心底冒出。他站起身子，身下椅子随着他动作倒地。
萧承胤心脏跳得极快，近乎以音速冲向太子府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