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呈安将醒好的面揉了揉，捏成长条状，下到已经冒热气的油锅里，简单做了几个油条。他起了个平底的锅，取了碗面粉，倾倒在盆里，又在上面倒了勺盐，用竹箸搅拌着，很快就成了面糊状。
萧承胤从未见过这种做法，便走到他身边，道：“这是什么。”
沈呈安笑道：“一个你没吃过的东西。”
粉质好，搅拌出来的面糊也光滑细腻。沈呈安等面糊有了雏形，又加了碗清水，一直搅拌成稀面糊，又盖住醒了片刻。
沈呈安取了一块木板，在锅上将面推开，过了几息，那饼便成型了，沈呈安换了个面，在上面抹了些黄豆酱，敲了两个鸡蛋进去，捣碎翻面。
他撒了把芝麻，将那两个油条摊在煎饼里，用手卷了卷，从中间用刀切开，放到盘里。
沈呈安把竹箸给他：“以前都是看别人做的，自己还没动手做过。你试试。”
萧承胤尝了一口，煎饼酥脆，油条柔软，再配上微咸的酱，十分可口。萧承胤轻笑一声，眸里泛着光：“甚好。”
“这叫......山东煎饼。”沈呈安笑着看他，“我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它。”
萧承胤在心里默默记下，道：“回去你教教孤，孤日日给你做。”
沈呈安笑：“这怎么可以，天天吃就腻了。”
萧承胤只笑。两人吃完了煎饼，又替面馆老板给门锁死。
沈呈安找锁没有找对地方，不小心把整条锁链都给扯了出来。这锁链积灰许久，一扯就带出无数飞灰，呛得沈呈安打了个喷嚏。
萧承胤给沈呈安擦了擦脸，把锁链又放回去，用钥匙锁好。
天色渐晚。两人的影子被晚霞拉得极长。
咸阳城里一对从刚农田归来的夫妻从他们身边有说有笑地路过。丈夫扛着锄头，脖颈上搭着块白巾，妻子挎着菜篮，撷起那白巾的一角给丈夫擦汗。
他们的笑声很远都能听见。妻子自然而然地挎住丈夫的手臂，跟他讲谁家又有了喜事。
沈呈安和萧承胤默不作声地走着。沈呈安又不自觉走了神，看向道路边收起摊位的百姓。
萧承胤的眼睛就没从沈呈安身上移开过。他深吸一口气，微不可察地走快了一点，假作不经意地碰到沈呈安的手。
沈呈安怔了一下。他下意识将手心翻出来，很快就被那只更加修长的手紧紧握住。
沈呈安脑子一懵。他什么样子的萧承胤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般细腻青涩的萧承胤。
他顿觉好笑，看向萧承胤。萧承胤侧着脸不看他，青丝下的耳尖却变得极红。
他甚至连萧承胤动脉上激烈的波动都能察觉到。沈呈安动了下，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一个更大的力道牢牢箍住。
沈呈安见他坚持，也就不再纠结，只任由他抓着自己。萧承胤掌心催汗，带的沈呈安的指腹也薄薄的蒙了一层。
走到街巷拐角的时候，沈呈安的肩膀突然被重重一推。萧承胤将手肘撑到墙面上，钳住沈呈安下颔，把他的脸抬起来，猛的吻了下去。
沈呈安后脑撞上萧承胤小臂，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掐住下巴，紧接着唇上一热，就被探入了牙关。
沈呈安紧紧抓着萧承胤襟口，使了使力，却根本推不开他。
萧承胤拦住他的腰，使劲往自己怀里带，像是要把他完全纳入自己的骨血里。
“有...人......”沈呈安的五感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那一刻他仿若连路人的脚步声都能听到。
萧承胤却不放开他，紧紧揽着沈呈安腰身，疾走几步，把他抵在另一侧墙壁上。
眼见路人就要路过这里，沈呈安往一侧慢慢退，卯力推开萧承胤，近乎踉跄着往巷角的一个闲置草堆跑去。
他腿有些发软，不留神被草堆旁的一个锄头绊倒。沈呈安踉跄了下，直接跪到草堆上。
身后的高大身子很快覆了上来。沈呈安撑地的臂膀刚直起来，又被压弯了下去。
萧承胤紧紧压制着他，抬起沈呈安下颔，亲吻他的耳尖。
巨大的草堆把他们与外界隔离开。萧承胤呼吸粗重，唤他：“萧儿......萧儿......”
沈呈安眼尾泛红，亦是喘息着：“阿胤......”
萧承胤握着他腰身，把沈呈安翻了个面，正面对着自己。
沈呈安饱满的双唇变得极红。他长发散开，眸里含光，倒映着满天星辰。
萧承胤近乎痴迷地再次俯下身去，含住那唇珠，细细吮吸。
沈呈安挣动了几下，又踹了一脚萧承胤。萧承胤却不为所动，用膝盖紧紧压制住沈呈安。
萧承胤在他耳边粗重呼吸：“你那日的女子扮相，美得很......”
沈呈安：“！！”
“你怎么会在那种地方，穿那种着装，易个容就以为我认不出你了吗，嗯？”萧承胤眸里巨浪滔天，审视着他，“燕萧......？”
沈呈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你平时，也对别的男人那样吗？”萧承胤的右手撑在沈呈安耳侧，左手抬起他下颔，“孤以前怎么没想到，你原来这么厉害？”
沈呈安剧烈挣扎，把自己左手挣出来，甩了萧承胤一巴掌：“你早就认出了我，还那番挑逗！！”
萧承胤挨了这一下，脸很快发了红。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眼里的欲火却燃烧得愈发炽烈。
“孤记得当时你还说，”萧承胤笑，“私定的终身，比不上三茶六礼，口中诺言，轻易便做不得数......你曾经说会一直陪着孤，怕也是轻易做不得数的吧......”
沈呈安挣扎着想往前爬，又被萧承胤拽了回来。他力气消耗得极大，禁不住伏在杂草上喘息，道：“登徒子......”
萧承胤在他耳边低语：“那孤便娶你，如何?”
沈呈安：“......”
萧承胤道：“你家大公子说话向来作数...就算对别人作不得，对你也是作得的...怎么样，改日便三茶六礼，明媒正娶?”
沈呈安：“公子胤......”
萧承胤不等他说完，只紧紧抱着他：“嫁不嫁？”
沈呈安：“我......”
“嫁吧......”萧承胤道，“嫁给我。”
萧承胤高挺的鼻梁在沈呈安鬓边磨蹭着，重复道：“嫁给我，燕萧。”
“嫁给我......”
看到萧承胤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沈呈安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他紧紧抱着萧承胤的脖颈，小兽一般偎在他怀里。
萧承胤抚摸着他鬓发，又掰过沈呈安下颔，在他唇上亲了亲。
沈呈安想了想，提醒道：“可是我是庆云王的脔宠。”
萧承胤柔声道：“孤不在意。”
沈呈安：“庆云王不会同意的......”
萧承胤：“孤会想办法。”
沈呈安便道：“那等你杀了庆云王之后，再来娶我吧。”
————
距离萧承胤谋划夺权还有六天的时候，沈呈安带着萧承胤去了趟乡下。
此时已经到三月中旬，乡野里满是油菜花。明黄色的油菜花漫山遍野，近乎齐腰高。
暄风吹过，油菜花那混着酸、甜和苦涩的花香便四溢开来。
乡下的太阳硕大。沈呈安便戴着只斗笠，笠沿上的白纱随着他的步伐飘动。他很开心，脚下不自觉跑快了些。
萧承胤刚跟马车的车夫交代好价钱，回眸就看不到了沈呈安身影。
萧承胤迷茫地四处寻觅，手头的事情也顾不上了，大踏步在油菜花中去寻他。
“萧儿......”
“萧儿！”
萧承胤连唤了数声，嗓子也变得干涩嘶哑。他禁不住停下喘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人唤他。
沈呈安坐在一处突出的山沿旁，对着他招了招手：“阿胤！”
山上有一泓清泉。沈呈安捧起一些，道：“你渴不渴？”
萧承胤走到他身边。沈呈安手中的那些水还没有散尽，清澈的水珠顺着他白腻的指缝往下坠落。
沈呈安把那泓清泉水捧起来。萧承胤俯下身子，就着沈呈安掌心，饮了一口。
这山泉水清冽爽口，带着一股子冰凉和甜味儿，和咸阳城里的十分不同。
萧承胤点点头，笑道：“好喝。”
沈呈安便又捧起一泓，又喂他喝了。他把斗笠摘了，放到一旁，倚靠在一块山石上。
萧承胤坐到他旁边，道：“你不喝？”
沈呈安看着山崖上往下奔涌的瀑布，不答话。过了良久，他看向萧承胤，眉眼弯着，道：“你喂我。”
萧承胤便笑，自己含了一口山泉水，俯下身子，遮住那轮羲和，靠近沈呈安。
他冷白色的皮肤上往下坠着血珠。沈呈安不等着他靠上来，便抓住萧承胤衣领，微微起身，含住萧承胤双唇。
清冽的山泉水慢慢渡进沈呈安口中。沈呈安的喉结上下滚动，红唇旁慢慢溢出一滴泉水。
泉水成串地往下落。沈呈安把萧承胤口中的饮完了，伸出舌尖把嘴角遗漏的抿了。
他躺下，继续去看那落在嶙峋石块上溅成飞雾的清泉。
沈呈安抬手遮住太阳。泉水中，一点红色顺着瀑布漂泊下来。
“那好像是......枫叶？”沈呈安睁大眼睛，道。
萧承胤凝眸看了看：“对。这是春季红枫。这山上应该有枫林。”
沈呈安便起身，拉起萧承胤，道：“走，去看看。”
两人拾级而上。这山峰陡峭，道路还因小雨有些许湿滑。
萧承胤小心翼翼扶着沈呈安，两人登到山腰，就看见了大片大片的红枫林。
沈呈安松开萧承胤，往那红枫林而去。但这次萧承胤却没有跟上去。
枫林中间，隐逸着一座略显破败的月老庙。门柱上坑坑洼洼的，都掉了漆。萧承胤心脏剧烈跳动，掀开下摆，往那月老庙走去。
正中坐着月老像。月老鹤发童颜，手里拿着只杖木，裹着蓝巾的头微仰着，嘴角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萧承胤走到那破败的蒲团前，双手合十，看向那月老像。
他心里默念着自己与燕萧的姓名，微微颔首，十分虔诚地屈膝，跪在那破败蒲团上。
萧承胤诚心祈祷了片刻，拿起签筒，学着以前看到的那些信徒，捧着签筒腰身，轻轻摇动。
签与签碰撞签筒的声音传来，像是与萧承胤的心跳连在了一起。
萧承胤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只听“啪嗒”一声脆响，一只签掉落在地上。
那签身是红色的，字却是金黄。萧承胤忍着呼之欲出的心跳，翻过那签身。
——下签。
“父母国⼈皆贱之。则父母。亦即使君尔之椿萱也。皆轻视君汝之意。繇此可之。为人子弟者。为合受父母疏远。唾弃。
萧承胤心里一阵慌乱。他不信邪，再次拿起那签筒，使劲摇了摇。
“啪嗒”一声，第二只签落了地。
他俯身取过，手越抖越厉害。
“——下下签
一失足成千古恨之时。后果堪虞者。若爱之，必须慎行之。”
“若想君汝安好，就此收手，从此陌路罢。”